“国师大人,陛下有请!”
雨花台上,姜星火看着飞鹰卫收队降落,忽有一骑奔驰而来,翻身落马禀报道。
正是三皇子朱高燧派出来的,姜星火的位置大概能猜得到,不过是那几个范围,所以也有来雨花台寻找的。
这个时候朱棣召见自己,必然是因为辩经擂台那边已经差不多了.
姜星火点头示意明白,只是刚转身没走两步,一阵疾风袭来。
“姜郎且慢。”
李景隆拦住了姜星火,与他低声细细说了一番,正是他遣了曹阿福前去禀报的理由。
姜星火听后点头道:“倒是你思虑的周全,调兵未曾通传这事委实是我忙中出错了,那怎么办?”
李景隆笑嘻嘻地说道:“我先回去替你探探路,陛下既然得了理由,最多是下不为例,他素来是看不惯我的,踢我两脚或许气就消了,到时候你再回去也好说话。”
姜星火略带狐疑地看着他——我看你小子是想先回去表功吧?
不过李景隆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件事确实是他处理得好,如今又是大老远从日本回来,先去露个脸也没什么,姜星火没必要跟他争,他也不需要,他和朱棣是合作关系,又不是真成了什么天天围着舔的幸臣。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姜星火才会犯下了调兵未曾禀报的疏漏。
姜星火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朱棣没准就会想,这次是事急从权,下次是不是就成了轰炸皇宫?
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么该注意的底线还是要注意的,看来军权这种犯朱棣避讳的事情还是得远一点。
“那好,九江兄你先回去吧,不过路上要注意安全,听说现在城门都封锁了,而且城里有暴昭一众逆贼尚未擒拿归桉,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亡命之徒,还是要注意些的。”姜星火嘱咐道。
虽然对于擒拿暴昭这件事,姜星火觉得已经是十拿九稳了,但是眼下毕竟还没有擒拿归桉,几十号人不知道潜藏在什么位置,城里还是有些不安全的。
况且他也不希望李景隆出什么问题,毕竟李景隆作为军界大老和他的重要朋友,接下来不论是征安南还是征日本,都是能发挥出很大作用的。
“姜郎放心吧,我身边的家丁家将可都是武艺高强的很,哪能怕那群乌合之众,他们有多少人我心里有数。”李景隆拍着胸脯保证道。
随即急不可耐露个大脸的李景隆就打算转身离开,却被姜星火叫住。
“对了,九江兄。”姜星火突然叫住了李景隆。
“姜郎,还有事?”李景隆停下脚步,扭头问道。
姜星火沉默片刻才说道:“要不从飞鹰卫驻守的步卒里给你抽点人过去?想来几十人就够了。”
李景隆微微愣神,旋即哈哈笑了起来:“姜郎,瞧你这话说的,莫说是如今局面已经在掌控之中,就算是数十万人混战的战场,我若想走,天下之大谁又能留我?放心吧。”
这话倒是实话,郑村坝、白沟河多少大战恶战,都是曹国公府的这批家丁家将护着他从兵荒马乱之中逃出去的,逃跑成功率始终保持了100%的记录,难怪李景隆如此自信。
而且如今他与姜星火一起窥破了暴昭的阴谋,阻止了一场弥天大祸的发生,立下这般功劳,再加上日本之行,李景隆早就忍不住回去炫耀了,更不会带一群步兵行动。
见李景隆执意如此,姜星火从小灰马的马鞍上解下一物,递给了李景隆。
“这个给你,留着防身用。”
正是一把样式精巧的手铳和相应的鹿皮铳套,显然是订制货,不是用来给军队列装的。
“这个是小火折子,打开这东西一擦就着,然后就可以开火了。”
接过这套东西,骑上骏马,李景隆头也不回地说道。
“放心吧,今天我出门就看黄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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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关码头的船上,曹国公府派了人来搬运东西,除了使团本来购买的,还有足利义满等日本权贵赠送的,因此李景隆随船的行李非常的多。
而且有的要搬回曹国公府,有的要直接搬到郊外庄子上,还有的要搬到那艘朱棣与姜星火初见的画船上,所以哪怕是搬运,都快成了个系统工程。
画船就停在不远处,曹阿八正在收拾李景隆的座舱,把他在那艘船上的一些东西搬过来,除了姜星火躺过的那张床榻以外,这里其他基本没怎么变模样。
“咦?”
曹阿八迷惑地看着桌子上的黄历,黄历上写着“今日宜出行、祭祀”,但他明明记得出门前婆娘告诉他的不是这个,好像是什么.忌出行来着?
曹阿八定睛一看,才发现其中的端倪。
“奇怪,国公爷去了趟日本,怎么还在用去年的黄历?莫不是日本那边跟我大明差了一年?”
摇了摇头,他向外面的仆人唤道:“去街上采买一本今年的黄历来,国公爷用的还是去年的,咱们给换了就是,否则国公爷认出岔子,又该责怪下来了。”
“好嘞八爷。”
仆人从画船的悬梯上跳下来,路边几条汉子围了上来,为首的汉子大热天偏偏裹着一身破烂衣服,全然不似周围的水手、力工一般打着赤膊汗流浃背,只不过从他脖颈处露出的刺青可以看出,并非什么善与之辈。
“为何我等兄弟得不到搬运的差事?”
仆人自曹国公府上出来,打小就骄横惯了,此时见得几人围在身前,还是吴地口音,非但不怕,反而极为不屑地训斥道:“滚开,乡巴老别挡爷的道!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船?睁大你狗眼,这是曹国公府的!给谁差事何须向你解释?”“嘿,你个小……”
“算啦算啦,咱们先忙活自己的事情吧。”旁边另一个矮壮水手拉住那人,对仆人拱了拱手。
身后的画船上,有好几个持刀负弓的家丁负责看护往来搬运的财物,这时已经看向了这里。
仆人冷笑一声,也懒得再理会,径自离开。
待仆人走远了后,那领头的汉子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矮壮水手劝慰道:“龙哥,罢了罢了,毕竟这里咱人生地不熟,又不是咱们太湖,起了冲突不好,还得小心官府的通缉。”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不久前还纵横方圆八百里太湖的青龙帮帮主张龙。
你问为何龙哥落魄至此?还不是被姜星火派出追剿的部队在江南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索性弃了基业,与几个心腹兄弟走陆路冒险向西,竟是真逃出个生路。
随后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原则,张龙等人一路仓皇至此,还打算继续逆流而上到洞庭湖重操旧业,可惜身上早已没了什么银钱,只能暂时在南京做码头力工赚点路费。
真别说,官府在三吴查了个底朝天,南京这边反而真没人查,谁能想到白莲教余孽,还会主动跑到南京来?
张龙不爽地滴咕道:“哼,要是以前,什么国公府老子放在眼里?”
几人相视苦笑,谁让他们命不好,如今落地凤凰不如鸡,威风定然是抖不起来了,只能暂且隐忍。
南京这种地方,他们安生待着倒还好,要是真敢做点偷鸡摸狗乃至谋财害命的勾当,锦衣卫追查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他们可就真跑不了了。
“算了,不提这茬,赶紧干活去!”
几人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一艘船的搬运工作,只不过是要随船到地方再帮忙往岸上搬一段陆路,所以他们跳上小船,沿着城内的河流向东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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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带着几骑家丁家将,验明身份后从已经被下令关闭的聚宝门进了城,随后便一路向诏狱疾驰。
他本来很自信,但路上越想姜星火说的话越觉得有些忐忑,方才在聚宝门请求守城军卒护送他,但是被拒绝了.这很正常,城门校尉燕军嫡系出身不归李景隆管,又得到命令不得擅动,军令如山,违者是要砍头的,他没必要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派人护送李景隆。
李景隆已经觉得有些后悔了,然而就在此时,却遥遥望到了前方某地燃起了大火。
滚滚黑烟冲天而起,隐约间还能听见呼喊声和哭泣声传来,不断有人在火海中惨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疾驰的队伍顿住了脚步,李景隆勒紧缰绳,凝神看去那火光处似乎是一座府邸,虽未靠近但隔着黑烟依稀可辨。
旁边人都滴咕着,这可是京城啊,还是这般大日子,看着不像是走水,可谁敢纵火,而且还烧得如此勐烈?李景隆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凛。
不用问,一定是暴昭干的。
但让他欣慰的是,依照他对暴昭的了解,这绝对是对方的声东击西,所以姜星火的乌鸦嘴并不会应验。
“不要停,穿过黑烟。”
“国公爷,可是前方的大街被一群百姓和前来救援的火丁给堵住了。”
“绕路。”
李景隆一挥鞭子,众人顺着另一侧只容三匹马通过的小巷绕了过去,那里只有随风飘来的黑烟,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就在黑烟中,忽然从对面过来了一群锦衣卫。
“站住!”
黑烟缭绕中,他们喝道:“吾等奉旨捉拿逆贼,尔等何人策马?若敢再动一步格杀勿论!”
旁边的家丁家将并不知道更多的信息,只是觉得这群河北口音的人竟然是皇帝派来的锦衣卫,而且是来捉拿逆贼的,难怪这般阵仗。
河北口音?
李景隆脸色微变,这个时候锦衣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姜星火真的说准了,是暴昭的手下扮成锦衣卫试图浑水摸鱼撤离。
“你们是谁的部下?”李景隆皱眉问道,打算向后撤去,但巷子狭窄,马匹却难以掉头。
“曹松曹副千户。”
为首的锦衣卫沉声答道。
“曹松?”
李景隆根本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不管是不是暴昭部下的伪装,他现在显然不适合待在这里,当务之急是先脱身。
李景隆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
“你们拦住这些人!”
掉过头去以后李景隆脸色剧变,急促喝道,同时拉扯缰绳加速向前奔逃。
“保护家主!”
身周家丁家将都是曹国公府的家生子,只要有李景隆的命令,朱棣他们都敢砍,更别说是锦衣卫了,他们奋不顾身地在一片黑烟中纷纷拔刀冲上,试图阻拦这些锦衣卫。
锦衣卫们见对方这般反应,也都拔出刀来。
不得不说,李景隆真的没跟姜星火吹牛,他的这些家丁家将确实武艺高强,几个人在巷子里就能顶住对面一群锦衣卫。
双方火并之际,李景隆趁乱打马逃走。
“快去追!莫要放跑了逆贼!”
锦衣卫们见状哪能放过,当即想要突破阻拦追赶,但毕竟是小巷而且此时视野受阻,等他们突破了这些家丁家将的阻截时,李景隆已经跑远了。
李景隆慌乱之中哪还顾得上路,他本以为自己在南京城里土生土长不会迷路,然而真正现在这些七扭八拐的小巷子里时,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离开了熟悉的几块区域,他跟外地人也没什么两样,毕竟这种平民居住的地方,是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踏足的。
“吁!”
李景隆止住了气喘吁吁的马匹,停下来试图辨认路线,然而就在此时,一群锦衣卫从身侧的丁字巷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见到驻马茫然四顾的李景隆也是一怔。李景隆见状下意识地想要逃走,然而此时马力衰竭,却是走不动了,锦衣卫们见他这副模样,也是围了上来。
“你是什么人?现在大索全城抓捕逆贼,你怎么在巷子里骑马乱晃?”
领头的总旗模样的人问道。
又是河北口音!
李景隆本来张口欲答,但却存了个小心,反而开口问道。
“你是锦衣卫里谁的部下?”
对方一怔,对答了上来,李景隆依旧不认识,但却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随口伪造了个五军都督府的身份,随即又出示了五军都督府的通行腰牌,对方核验了一番,挥手放他离去。
李景隆心里存了小心,也不确定第一拨锦衣卫到底是不是逆贼,更不敢告诉这第二拨锦衣卫自己的身份和那些疑似逆贼的位置,便默默离去。
等到了大街上,李景隆终于松了口气。
若是小巷子里通行的锦衣卫还有可能是逆贼在化妆潜逃,那么逆贼总不可能胆子大到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走吧?
这时候前方恰好又迎面走来一群锦衣卫,李景隆拦住了对方。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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