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自记事以来,便为逆臣翕候等,囚禁于王宫之中,他们命臣着白衣,诵经文,学教义……臣暗中得知,翕候等逆臣,竟欲以此策,令臣绝后,而使月氏无后,其等便可篡之!”
“臣幸得闻,中国有圣天子,居长安,为天皇帝,做天下王,为四海主,秉纲常之制,而执礼仪之道……”
“臣乃计脱囚笼,携父祖所遗之物,跋涉万里,来朝陛下!”
“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为臣父,为臣祖父做主!”
“为月氏正纲常,为四海正伦理!”
言毕,磕头如捣蒜,直至血流不止,依然不停。
而周围朝臣、勋臣、侍从,甚至殿中卫士,都感动不已,为这月氏王的命运而扼腕,为其国内贼臣的嚣张与狂妄而痛恨!
于是,原本打算刁难于他的许多博士官,也都不敢说话了。
没办法,天大地大,纲常秩序最大!
“月氏国,礼乐竟崩坏至斯……”天子忽然道:“朕甚悯之!”
而博士们,也都互相交头接耳。
这一刻,不分今文、古文立场,几乎所有博士都已经达成共识——必须谴责!严厉谴责!
若不如此,礼法何存?纲常何在?
于是,再没有人关心这月氏王的朝贡贡品问题了。
对所有人来说,同情、支持和声援这个可怜的月氏国王,已经是正治正确!
用孟子的话说,这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然了,大多数博士们,都只愿意口头支援、同情、支持。
但是……
殿中另一侧,安坐着的勋贵武臣们,却都已经跃跃欲试!
因为,他们闻到了战争的味道,嗅到了武勋的存在。
伐无道,诛暴虐,先王之教也。
讨不臣,平乱贼,先贤之所倡!
月氏翕候,杀王背上,实打实的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大汉王师兴义师,讨不臣,平无道,自是顺天应命,浩浩荡荡。
唯一的问题是——什么时候打?由谁打?大家能不能参与其中。
本来,这种需要远征万里的事情,自当年的大宛战争后,汉室上下就已经没有什么动力了。
主要是得到与失去不成正比。
而且,兴师动众,劳师远征,会导致国内怨声载道,天下民怨沸腾。
便是武将们,也轻易不愿意花费数年时间,去打一个远方之国了。
毕竟,这种事情风险太大,打赢了还好,万一遇挫甚至失败,那简直是灰头土脸,丢人丢到家了。
但,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首先,汉军之锐,重新得到了证明。
鹰杨将军麾下鹰扬旅,因疏勒一战,名震天下,四海闻名!
六千打十万,打的十万匈奴人战战兢兢,只能低头认输,全盘接受了汉室的所有条件!
匈奴都是如此不堪一击,其他夷狄又算什么呢?
所以,当前汉军上下,包括长安城里的勋贵子弟们,都是战意浓浓,属于那种闻战而喜,闻和而丧的典型者。
其次,疏勒战后,汉室上下达成共识,开始在西域之地,重新分封侯国。
不是元鼎之后,那种只有租税和部分土地,没有半分地方权力的阉割版列侯。
而是和战国、汉初一般,实打实的,享有诸侯权力的封国!
封国之中,除了依旧要受汉律、汉法管束之外。
其他官员任免,租税收取,都由封主自决!
封主,甚至准许按照户口建立郡兵武装自卫的权力。
并且,已经开始有列侯,在西域之地,开始经营其封国。
这由不得这长安内外的勋臣列侯们激动!
冒险的基因,在他们的血脉中苏醒,对于土地与权力的渴望,让他们日夜难眠!
于是,这些人比河西的鹰扬将军和他的部将们还急,天天在长安城里鼓噪着战争,嚷嚷着‘变夷为夏,圣人之道’,恨不得马上就发动对西域匈奴的最终一战,然后再把乌孙什么的一起打包灭了,好让他们去西域当土皇帝。
现在……
一个机会,从天而降。
最激动的,就是这些人了。
月氏?万里之外的异域?
看上去是挺远的!
但……
这有什么关系呢?
大不了,到时候,派个庶子什么的去当地就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