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渠糜等人,张越扭头看向一直站在他身侧,伪装成侍者的隽不疑,笑着问道:“隽公以为,彼乌孙者何也?”
隽不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答道:“下官曾闻太宗名臣季河东有曰:夷狄譬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得其恶语不足怒……”
“今观之,果如是!”隽不疑毫不犹豫的开启了地图炮:“以下官之见,若乌孙果并大宛,恐百年后必为中国之患!”
“不是恐怕,而是一定……”张越笑呵呵的说道:“而且,不需百年,若乌孙并吞大宛,迟则十余年,早则七八年,必为大患!”
“那您还……”隽不疑不理解了。
张越神秘一笑,道:“大宛可不是西域的小国……”
旁人不清楚大宛人的底细,张越还不明白?
不说别的,以汉军之强都要发动两次战争,才能征服的王国,岂是等闲之辈?
或许,对汉、匈这样的大帝国而言,灭亡大宛只需要一只手。
但对乌孙来说,恐怕穷其一切,也难以迅速灭亡大宛。
毕竟,那是一个有着无数坚城要塞邬堡的王国。
尤其是其首都贵山城,希腊名最早叫亚历山大极东之城,通俗的来说就是‘最遥远的亚历山大城’。
换而言之,这座城市是由那位杰出的欧陆征服者,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建立。
而且,是以其名字命名的雄城!
在亚历山大在世时,其庞大的帝国,仅有十座城市有此荣誉。
其中包括了最著名的位于埃及的亚历山大城。
就是那座拥有了西方最大图书馆与灯塔的亚历山大城。
而位于远东的这座亚历山大城,虽然远不如亚历山大本人所建立的那座雄城。
却也是当世的希腊建筑与军事防御的集大成者。
这从李广利重兵围困整整四十余天,都不能攻克可以看出些端倪。
要知道,攻城这种事情,汉军可是非常拿手的。
汉军用四十余天都不能攻克,乌孙人需要多久才可以攻陷呢?
半年?
一年?
或者更久?
乌孙人能撑得住吗?
更关键的是大宛人可不是单打独斗的。
哪怕汉家不管,他也能找到朋友帮忙。
譬如,在上次战争中,介入战争,然后被汉军胖揍了一顿的康居。
以及隐藏在康居身后的月氏人!
讲老实话,张越真的很期待看到月氏人与他们的老冤家再次相逢的场面。
也不知道,如今应该改宗了佛教的月氏大和尚们,再次面对死敌时,佛祖能给他们加成多少buff?
这个画面,只是想想,张越都觉得很美丽!
当然,想要张越袖手旁观是不可能的。
熊孩子嘛,调皮捣蛋,给个教训就好了。
等他们吃到苦头,认识到错误了,作为父母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崽在外面被人欺负?
这怎么可能?
张越哈哈笑着,看着隽不疑,道:“隽公,您饱读诗书,自当知道,自古中国不与夷狄执!”
“与夷狄,需要讲信义吗?”张越笑着问道。
隽不疑听着,低下头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别说和夷狄之间的约定、诺言了。
春秋战国之时,诸夏列强之间互相撕毁协议、约定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随意。
经过春秋战国的锤炼后,傻子都知道,条约、许诺这种东西,嘴上说说得了,真的信了的,都是蠢货傻白甜。
活该被人玩的团团转。
旁的不说,汉家立国,就是靠着不守信义高帝与项羽在鸿沟和议,划分楚河汉界,然后,在项羽撤退的时候,汉军忽然袭击,趁着项羽主力缺粮的机会,将之拖在固陵地区,然后于亥下合围,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之中,一代霸主项羽命陨乌江。
于是,楚汉战争成为了诸夏历史上结束最快的内战前后用时不过四年半,汉高就已经在名义上完成了统一。
当然,这个事情只能心里明白,却不能说出口。
“肉食者的嘴……骗人的鬼……”久居青州的隽不疑,只能在心中暗自感慨:“吾还是太天真了……”
他还曾以为这位鹰杨将军英候,会和他的老师、师兄们一般,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呢!
现在看来,他不欺负别人,别人就要祭祀天地,酬谢神明了!
………………………………………………
乌孙王都赤谷城。
此时,已是夏季。
白昼酷暑将整个赤谷城烤的滚烫。
湖面上的蒸汽升腾而起,笼罩于山谷之上。
到得夜晚便滴落下来,变成雨水、霜冻、冰雹。
早上,热湖一带的浓雾,常常延绵数十里,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样的气候中,乌孙昆莫翁归靡只得宣布停止日常会见大臣、贵族,自己带着妃嫔、近臣,转移到他专门为自己修建的温泉行宫之中避暑。
体重起码超过四百汉斤的昆莫,从此得以每天泡在温泉水之中,舒服的度过这酷暑的夏季。
至于其他人感觉难捱的夜晚低温,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那身厚厚的肥膘,足以让他不惧低温。
这一日,与往常一般,翁归靡浸泡在一个用橡木搭建起来的凉棚里的温泉中。
感受着温泉水从身边流过,他惬意的闭目假寐着。
心中无数思绪流动。
不要看他胖就轻视他!
能够在当年乌孙内部倾轧的混乱局势之中,隐忍壮大,并最终在军须靡死时,与包括军须靡在内的乌孙各派达成妥协,并登上昆莫之位。
即位后,立刻疏远匈奴,亲近汉朝。
并顶住国内外压力,甚至匈奴的军事威胁,终于将乌孙带出了被匈奴钳制的局面,获得了独立自主的权力。
到得如今,更是隐约成为了西域的第三极,另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他的统治,于是日渐稳固。
特别是他在去年借机,将匈奴安插在乌孙内部的势力做了一次清洗。
让乌孙王国终于得以彻底摆脱来自匈奴的干涉。
于是,他在今年三月,借故左夫人来自匈奴的安其居次服侍不当,侍奉不周,废其左夫人之位,将来自汉朝的解忧公主从右夫人扶为左夫人。
更立解忧公主与他所生的儿子元贵靡为世子。
从而完成了他本身部族与势力的改革。
避免了他死后,他的部族和势力被匈奴人控制的可能。
但……
匈奴的威胁解决了,来自汉朝的威胁,却在不断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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