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我双方都被战场迷雾所笼罩。
在没有足够的侦查情报,确认以前,谁都不知道,对方的部署和兵力组成。
而且,即使是侦查清楚了,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也可能使得双方都犯下无数错误。
所以,在这样的战场上。
要确保胜利,只能做一件事情——我军必须确保尽可能少犯错,并促使敌人多犯错。
这样就可以在理论上获得胜利。
当然,也仅仅是理论上。
而在实际上……
或者说真实的战场上。
决定胜负的,终究还是人,是第一线的战士。
是铁与火的碰撞中,哪一方的意志更坚强?决心更大?
所以,对于指挥官来说,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其实就是一场赌博。
赌我的运气更好,我方士兵意志更坚强,更能承受压力。
而,张越现在的作为,其实就是在向敌人施压。
一旦成功抢占下西南的那个无名山丘谷地。
哪怕他所率的骑兵,只是三千多乌合之众。
但匈奴人也不敢不重视。
迫使他们主动来攻。
从而解放,实际上的真正主力。
也算是田忌赛马故事的另类演示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乌恒义从,到底靠不靠得住?
他们能不能承受匈奴人的进攻?
握住手里的节旄,张越明白。
他必须这么做。
不然,目前的技术条件下,续相如和司马玄一旦判断失误,就可能陷入危险。
尤其是司马玄所部,他们可能会陷入重围。
“所以……我必须更冒险一些……”张越喃喃自语着。
随后,他就在战场上加入了全新筹码。
“来人,传我将令,打起天子节旄与依仗!”张越大声下令:“命人鼓吹仪仗,一路尽可能的张扬!”
这就是要明摆着告诉那些侦查的匈奴骑兵——汉天使在此,你们知道了吗?
若是不知道,那就听听这乐声,看看这节旄。
赶快回去报告你们的主子!
……………………………………
弓卢水之畔。
卫律已经听完了屠姑射使者的报告。
他皱起眉头,满眼疑虑。
“你是说,你们在鶄泽的西北、东南,都发现了汉军踪迹?”
“东南出现的玄甲骑兵……”
“西北的盐泽,发现的是轻骑?”
“回禀伟大的丁零王,确实如此!”那使者趴在地上,唯唯诺诺。
卫律内心却是泛起了无穷的疑惑。
他找来熟悉幕南地理的人,向他询问了当地情况。
可是,匈奴人离开幕南已经二十七年了。
多数人都是通过长辈的口述,隐约知道一些事情。
而这些事情,就像电视上的广告。
都是些类似某某地方有水源啊,xx地方的牧草更好啊,还有就是几月的降雨比较多,什么时候该带着牲畜迁移了。
详细细节和具体情况,就连当事人都不知道。
匈奴人也没有什么绘制地图的传统。
还是赵信来了匈奴后,才教会了匈奴人绘制军用地图。
但,掌握这种技术的人,实在太少。
而且测绘这种事情,对匈奴人来说实在太高级了。
故而,到现在,匈奴人依旧是一支经验军队。
一切都靠经验,很少依靠制度与组织。
故而,卫律听得,真是云山雾罩,反而更加糊涂了。
反倒是姑衍王,大约听出了些大概,对卫律说道:“丁零王,大体意思应该是,汉军出现和活动的区域,都是鶄泽侧翼与侧后方……”
“哦……”卫律点点头,这样一说他反而明白了一些。
但心里面,却满是疑窦。
因为他发现,他不知道汉军的意图是什么了?
玄甲骑兵出现在侧翼?
这或许可以理解为,可能是从五原出发的骑兵,通过龙城,抵近鶄泽。
应该是汉军屯驻在高阙的那支高阙军?
但出现在侧后方的轻骑是什么鬼?
更重要的是,呼揭使者的报告,并没有说明他们到底知道多少汉军的详情?
在斥候战上,毫无疑问,呼揭骑兵被汉军打了个彻彻底底的溃败。
不过,这不能怪他们。
毕竟,当前世界,能与汉军精锐的斥候作战,还能占有上风的军队,几乎不存在。
哪怕是单于的直属万骑,也经常被汉军的精锐斥候打的连门都不敢出。
以至于匈奴人,不得不以整支整支的骑兵,作为战场前导,侦查军情。
但,这在现在,却给卫律留下了一个极大的问题。
那就是,他几乎不清楚,汉军的兵力。
他甚至不知道,这次汉军来的都是那些军队?
就更不要提,这些汉军有没有步兵随同作战了。
整个战场态势,几乎使得他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使者却很急切,他急着问道:“伟大的丁零王,我主请我请示:我军是走是打?”
卫律闻言,皱着眉头,摇摇头道:“不急……”
“你先回去,回禀呼揭王,就说我请他再等三日,待我考虑清楚……”
“在此期间,请呼揭王尽量收缩兵力……”
“最好保持对鶄泽的压力……”
“三日后,若没有得到我的命令,呼揭王就可以自行撤退了!”
打发走呼揭人的使者,卫律就和姑衍王互相看了看。
“大王,您的意思呢?”卫律问道。
姑衍王想了想,道:“以本王之见……”
“我军应该立刻渡过弓卢水,向盐泽一带挺进……”
“若有机会,那就逮住这支汉军轻骑!”
“若能吃掉……”姑衍王呵呵的笑了起来。
对现在的匈奴而言,能够歼灭一支完整的汉军,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胜利!
但卫律却有不同意见,他摇了摇头,道:“大王,看过那部《战争论》吧?”
姑衍王点点头。
卫律轻声道:“我记得,其中有一章说道:坚持集中兵力各个歼灭的原则,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以保守或夺取地方为目标,应该集中兵力,摧毁敌人所依赖的重心,同时我军应该尽可能的集中……”
卫律站起身来,看向南方,面带忧虑:“大王,现在《战争论》的著者就在对面,就在幕南的某处……”
“您以为他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吗?”
“料敌从宽啊!”
“盐泽是一片很大的区域,万一其中藏了数千步兵,以弓弩对峙……”
“我军一旦顿兵其下,就可能会被其拖住……”
“依臣之见,大王,我军当立刻集中兵力,并保有当前的有生力量……”
“让呼揭人去试试这些汉人的水深水浅……”
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对策。
姑衍王听完,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因为对匈奴来说,呼揭人?
好吧!
不过一群奴隶的后代,只是炮灰而已。
真以为单于夸一句‘此乃天神赐我之流星锤’,就真以为有很高的地位了?
其实,实际上,在匈奴人眼里,呼揭人就和西域各国一样。
不过是炮灰而已。
甚至,呼揭人在匈奴人眼里的地位还要更低。
毕竟,西域诸国都很温顺、听话。
呼揭就不一样了。
这些疯子,若不是没办法,谁愿意放他们出来?
而且……
对姑衍王来说,让呼揭人吃亏,其实非常有利。
甚至,呼揭人全军覆没,对他来说,可能还要更有利一些。
因为,这样就可以堵住很多守旧贵族的嘴。
让他们知道,必须放弃过去的传统了。
匈奴人要生存,只能向汉朝学习。
必须坚持尹稚斜单于以来的正确道路,严厉批判儿单于时代的逆流。
毕竟这几年,可是有许多人都拿呼揭人做例子,叽叽歪歪的说着什么‘我大匈奴就是好,何必学什么汉朝呢?’‘你看呼揭骑兵,不就在战场上表现的很好嘛’。
这些傻子却也不用自己的榆木脑袋好好想想,用两三千的损失去交换几百个汉军步卒,这到底算什么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