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就嘀咕着道:“一艘楼船,造价百万至数百万,却全无用处,还不如省下钱来,多修几条渠道呢!”
他的声音虽小,但王玄还是听到了,一下子脸就拉了下去。
这汉家造船规模本来就小,这些年来船司空每年只有两艘楼船订单。
勉勉强强,只够养活那数百名造船大匠。
于是,他当下就板着脸道:“此乃圣天子的御裁!”
“当初,逆贼公孙贺,就曾请求罢船司空,遣散船工,然陛下高瞻远瞩,予以断然拒绝,更特地下诏训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丞相撤船司空,来日有敌于海上来,汉何以御敌?”
魏相听着有些不服,士子们也都议论纷纷,正要说话反驳,就听着张越道:“果然圣明无过陛下啊!”
“财富来源于海上,而危险亦将随之而来,陛下此举,为万世着想,高屋建瓴,不可谓不深远也!”
王玄一听就乐了,道:“天使说的是……”
虽然他也不是很明白张越的话是什么意思?
海上有财富?有危险?
他怎么没看到!
就不说当年汉家为灭南越的那支庞大的舰队存在的时候了,就说现在,茫茫大洋上,哪有什么人呢?
也就番禹那边偶尔可以看到一两艘破破烂烂的夷狄船只入港。
就那些夷狄舰船的大小和质量,汉家随便派一艘楼船,恐怕都可以碾压他们了。
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将张越的话仔细记下来,打算未来拿来作为争取经费和扩大编制的借口。
仔细想想,王玄也是觉得可怜呐!
如今,汉家每年用在楼船和水师上面的钱加起来不足三千万。
其中大半,还是从大司农拨下来的。
大司农拨这些钱,可不是做善事的。
人家是盯上了各地造船厂的造船能力和各地的退役舰船。
桑弘羊那个家伙,早就想将天下所有的舰船,全部纳入他的控制下,然后去捕鱼赚钱。
可王玄一点都不想,自己变成一个渔船场主。
那太lo了!
魏相等人,自是不同意,道:“侍中夸大其词了吧?”
张越听着,呵呵的笑了笑,道:“未来,海上的危险,以吾之见是可能会超过北方的夷狄的!”
“纵然海上没有敌寇,但这海疆财富,吾汉家却是势在必得!”
“诸君可知,今岁夏六月,大司农命海官在齐鲁的一支船队北上至朝鲜开发新渔船,结果行至辽西郡沿海就不走了?”
“因为,这支船队在辽西沿海发现了大量鱼群!”
“其所捕获的各种鱼类,多到数之不尽!”
“从本官从大司农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短短两个月,总计不过十五艘大小船舶的捕鱼船队便以各种方式捕获大小鲜鱼数千石之多,晾晒成鱼干后也两千余石!而这些鱼获,如今正在装车运来长安的路上,至迟至冬季,关中士民就可以吃到廉价、鲜美的鱼干了!”
“这还只是十五艘渔船在辽西两月之获!”
“若将规模扩大至百艘、千艘,捕鱼范围扩大到整个辽西、辽东及朝鲜四郡沿海,其每年鱼获,怕是足有数万甚至数十万石之多!”
“若是如此,价值恐怕超过十余万万甚至数十万万,可以养活数百万人!”
听着张越的话,所有人都是张大了嘴巴,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这么多鱼?
若是真的,恐怕整个天下的格局都要改变了!
诸夏民族,自古就很喜欢吃鱼。
鲜这个字,就是鱼和羊。
孔子更是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对于他的徒子徒孙们来说,自然追捧吃鱼,也是一种像祖师爷看齐的办法。
故而从北到南,各地都有喜欢吃鱼的士大夫。
吃货民族的基因里,也早就蕴含了追求和寻找美食的潜意识。
假如,桑弘羊真能抓回这么多鱼,那么……
嗯,魏相想了想,那以后就不骂他了,也不要求‘烹’他了。
看在鱼的面子上面,说不定还可以吹捧他几句。
只有王玄,感觉很伤心。
到头来,自己还是逃不掉变成渔船场主的命运吗?
这是大汉楼船舰队的悲哀,也是楼船相关行业的悲哀。
独孤求败的帝国舰队和帝国造船厂,因为无敌,而只能沦落为民船和渔船。
枫林渡停泊的那支内河舰队,每年能接到的军令屈指可数,而这些军令,大多数是命令他们启航南下,去荥阳运送军粮北上。
在帝国的海疆与湖泊江河之中,现在连水匪都快要绝迹了。
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自己的幸运!
王玄的祖父曾是楼船将军杨仆的麾下大将,追随杨仆打过南越和朝鲜。
他还记得自己的祖父曾经说过,当初,他有兄弟昆仲三人,一同投军南下平叛。
然而,能够活着回来的,只有祖父一人。
当初南下平叛的舰队,浩浩荡荡,遮天蔽日,大小舰船三千余艘,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不到两千艘。
祖父们用鲜血给自己如今的安宁祥和。
可是……
尽管明白这一点,但王玄还是很不甘心。
他不愿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在船厂生锈。
但却又不得不在这里生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