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源走后,张越就将自己关在县衙的后院的卧室里,整天拿着笔在布帛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而县衙的事务,他全部交给了胡建和桑钧去处理。
老实说,现在的新丰县,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
如今是七月,秋收前最后的一个月,一年中官府事务最少的月份。
因为,在这个时节,官府不会去给百姓分派任何任务,百姓也不会来官府找任何事情。
所有的人,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于田野,集中于即将开始的收获。
也就赵过那边比较忙碌,一天到晚,都带着农稷官,在各乡亭出没,指导百姓,做好秋收前最后的工作。
宅在卧室一天后,张越终于推开了门。
他满意无比的将手里的布帛收起来,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总算将后世的曲辕犁和耧车的三维图给画了出来。
其实,这两种器械的图纸都不算复杂,但奈何张越的画技堪忧,他也从未学过作图。
连空间也帮不上,只能是一点一滴的照着脑子里的图样临摹。
烧死了不知道多少脑细胞,费了无数力气,总算幸不辱命,将这两个大杀器复原了。
“接下来,就要看少府的工匠能不能制造出犁铧了……”张越在心里想着,曲辕犁张越在后世见过实物,那是很小的时候,外祖父带着他耕地时的记忆了,记忆里曲辕犁的犁铧是钢制的。
在这个时代,虽然有着所谓的百炼钢和灌钢技术。
但这种纯手工和靠个人技术生产的钢,产量少、价格昂贵,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可以负担的。
而汉室现在的冶铁业虽然发达,年产生铁起码几十万斤(早在四十年前,临邛的程郑氏和卓氏的生铁产量就达到了年产二十万斤以上的水平,同时期的南阳孔仅家族也拥有差不多的产量,现在的汉少府的产铁量怎么着也比四十年前的私人冶铁作坊要强!)
而汉代冶铁,用的是木炭冶炼,所以生铁质量还不错。
虽然中国的铁矿本身含硫量较高,但,拿来做民用的犁铧,还是可以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少府的工匠是否能够制造出合用的犁铧,且能降低其成本。
在张越的设想中,曲辕犁的造价已经控制在四千钱以下。
最好不超过三千钱!
因为高了的话,普通的百姓根本就消费不起。
就像历史上,赵过推广的二牛抬杠技术,在事实上反而促进了门阀政治和大宗族的形成!
因为,普通的自耕农五口之家,根本养不起两头牛,就连小地主也养不起。
于是,哪怕地主豪强们不使手段,他们的财富的积累速度,也迅速的超越了他的乡邻们。
而这直接导致了西汉中后期,社会阶级的两极分化和阶级固化。
一方越来越富,一方越来越穷。
终于,阶级彻底固化,寒门再不能出贵子。
好在,这里是中国。
是有着战国诸子百家思想照耀和熏陶的中国。
历史上,王莽甚至搞出了均田限奴的改革,改革虽然最终失败,但在一开始,还没有伤害到地主贵族们的利益时,叫好的人有不少。
就像前段时间,公羊学派不就搞出了‘废奴’思潮。
还影响了许多贵族地主,纷纷释放奴婢。
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而在同时期的西方欧陆,张越记得,著名的格拉古兄弟的改革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人砍成了零件。
这还是罗马。
若放在中世纪,这格拉古兄弟怕不是要上火刑柱了!
但在中国,只是嘴上喊喊什么‘均田地、废奴婢’,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在野的贤达。
哪怕付诸实际,只要不引起众怒,让地主豪强们感到切肤之痛,大约也没有什么问题,说不定还能被视为当世圣贤。
就像当年董仲舒活着的时候,除了宣扬‘天人感应’,喊得最凶的就是‘限民名田’,进而有了那句著名的话‘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野’,于是儒家从此患上了‘井田迷恋症’。
从王莽开始,直至南宋,不知道多少大儒名臣,都打过井田的主义。
对于儒生们来说,无论他是哪个派系的,井田制始终是他们的最大公约数。
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有人觉得要救世必须马上上马井田制,也有人觉得要循序渐进,慢慢来,还有人只是纯粹喊喊。
在古代中国(蒙元、满清之外),均田地这种事情,一直就是文人士大夫们的g点。
若有名士没有谈过这个话题,那他大约也就成不了名士。
甚至,若有人不支持均田地,那么,他就会被人认为没有良心。
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没看到天下百姓被那些贪官污吏和豪强盘剥的那么惨?
你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疼吗?
但张越一点也不想碰限田……更别提均田了!
因为,他知道,就算真的能均田地,也没有卵用!
讲道理的话,在秦代法家治下,严格控制个人土地限额,二十一级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之下,没有人可以例外。
然而,社会问题解决了吗?
农民吃饱肚子了吗?
并没有!
事实上,限田或者均田,只能治标。
生产力提不上去,就算强制分配每户一百亩土地,也一样没辙。
两三代之后,被压制的矛盾,照样会爆发。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提高生产力。
若一亩地能产粮十石,那么不需要限田均田,现在汉室的社会矛盾也能一下子解决大部分。
天下马上就能跑步进入三代之治。
哪怕只是将亩产提高一倍到四石,中产阶级和自耕农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作为一个地方官,以及一个未来可以影响国家政策的官僚。
张越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便是调和矛盾。
不能跟法家那样杀杀杀,人杀光了,问题也依旧存在。
也不能和谷梁学派一样,把脑袋缩起来,向大宗族大地主举手投降,与之同流合污。
而这曲辕犁和耧车,就承载着这样的期望。
提前千年出生的曲辕犁和提前数年出现的耧车(还是经过无数年无数人改进的最终版本),足以大大提高生产力。
再加上空间优化的种子,张越觉得,应该可以为自己设定一个小目标明年新丰公田和推广田的小麦平均亩产要达到五石!
这样的目标,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正想着这些事情,就看到桑钧走了过来,禀报道:“侍中,前些时日侍中命下官回京与吾父商议之事,如今已经有了结果……”
张越一听,大喜过望!
前些天张越让桑钧回去跟桑弘羊商议在新丰将那盐官、铁官和市集官吏还有其他工商事务,都统合到一切,设立一个新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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