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的……”
少女咬着嘴唇,声音还有些微颤,说道:
“那……你也别太晚睡了。小心着凉。”
“嗯!”
近在咫尺之人答应一声,便转过脸去,沿着小溪向前走去。到这时,辛苦躺卧的公主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在绒被中无声的大哭。
“呜呜……却是我错疑了他……”
就在这样肆意的泪水里,还有心中那无数遍“谢谢”声中,奔波劳苦多日的少女,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略过少女心事,再说醒言。当安排居盈睡着,他便在溪边寻了一块山石,坐在那儿,手支着脸,想起心事。
“吾皇驾崩了……”
自今日居盈传信起,每当想起这件事情,醒言仍忍不住头晕目眩,如欲昏厥!
说起来,虽然这当年的饶州小厮,得了奇缘上了罗浮山,拜三清祖师,后来又有那许多神幻奇遇,但事实上,他还和这人间尘世中许多人一样,心目中以皇帝为天为地。毕竟方入道途没几年,即使再是洒脱不羁,上了山入了道门,但自小熏陶的皇权观念仍是蒂固根深。也许后人不太理解,当时如果皇帝薨毙,对很多老百姓而言,真比死了自己亲族还悲伤。
这样情形下,如果再知道这皇帝驾崩,还是由于奸臣为了谋权篡位引起,那便悲愤交加,更加不能容忍。
原来,就在今年二月初时,差不多正当醒言在南海中翻天覆地之时,那中原京师,也发生一场大事。洛阳帝京中,那当今天子的兄弟、倾城公主的叔叔昌宜侯,野心勃勃,到这时觉得时机已到,便突然发难,联合朝中死党府中死士,施用绸缪多年的计谋,一举将自己皇兄谋害,又囚禁了包括永昌公主在内的诸位皇子。
如此作为之后。因为顾忌朝中颇有几位贤明大臣,特别是几位不肯从逆的将领掌握着兵权,昌宜侯便听了谋士谏言,准备徐图缓进,跟诸位朝臣谎称皇上重病,暂由他摄理政事。而此时他的党羽已密布宫中,所有忠心皇室的宫女太监都已杀害,因此这弥天大谎撒下来。两月间竟安然无事。当然,在这期间,也颇有不少大臣心生疑虑,但因那昌宜侯所行之事太过骇人听闻,便即使流言四起,也没人敢想到宫中已经天翻地覆,这摄政王爷昌宜侯,竟已将陛下杀害皇子囚禁!酣慨而在这两个多月中,昌宜侯紧锣密鼓着手篡位之事。此时他那得力义子,原先据说被鬼迷了心窍的郁林郡守白世俊。现在也在净世教高人的全力施救下恢复了正常。又成了昌宜侯左膀右臂。白世俊现在任虎贲中郎将,统领洛阳城最精锐的五万虎贲军,负责宫城防卫。
而那张醒言曾经交过手的邪教净世教。竟早就和昌宜侯暗中勾结。现在侯爷一旦举事,他们也大模大样变成护国神教。一时间,净世教徒从全国各地赶来,遍布京师各处。朝廷专门为他们征了教府建了法坛,自此那些净世教众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直把京师搅得乌烟瘁气。此时的净世教众,早已不把那上清、妙华、天师等名重一时的传统道门放在眼里。
所有这些变故,林林总总不得一一繁叙,总之和那历朝历代谋权篡位差不多。自逆事发动起,昌宜侯麾下全都沐猴而冠,只等五月初昌宜侯、净世教联手导演的“禅让大位”仪式上演,到时候再裂土分茅、弹冠相庆。
当朝中官员要职渐渐按自己的意思调换得差不多之后,觉得大事已定的昌宜侯便凶相毕露,开始大肆屠戮皇兄遗下的诸位皇子。对昌宜侯而言,虽然这些天璜贵胄是自己侄子,但斩草宜除根,这样夺取天下的大事绝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于是这些往日养尊处优的皇子。便一个个相继惨死!。
如果说,真按照昌宜侯这样布置摆布,恐怕这天下还真要落在他手里。很可惜,这昌宜侯不妇人之仁,他那比亲生儿子还亲的义子白世俊,却是。说起这白世俊,虽然曾因居盈,差点丧命,可还是死性不改;等痊愈后,那梦里魂里都还是这个倾绝天下的丽影。
于是,当一个个皇子凋零,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昌宜侯居然网开一面,暂且留下了居盈性命。而居盈当然是聪慧无比,一看便知白世俊此人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于是虽然怀揣着血海深仇,也要豁出些矜持,与这奸贼仇敌虚与委蛇。当然,这只是外柔内刚的居盈一时策略而已。若这厮真要犯她清白,自然宁可一死!
不过,公主这想法却多虑了。可笑那白世俊,根本用不到居盈牺牲色相。他痴迷如此之深,以致于居盈板着脸,他却当笑脸如花;居盈没好声气,他却觉得是天籁神音;而转过身只留背影给他,他竟也能流着口水看半天!
就这样,居盈行动一日日自由,终有一天,让她觑得机会,和那早就怀疑事变的前羽林军中郎将严楚毅联系上,将自己的情况和盘告知。这严楚毅,虽在昌宜侯的清洗中被革职,但作为皇家卫士统领,毕竟消息灵通,早就发觉种种异常。因此,即使革职之后他仍派着心腹在京城各处要害暗中查探。当他接得公主传出的讯息之后,他大哭一场,抹完眼泪便召集旧部,歃血为盟,觑好时机,带着这帮死士冲入软禁公主的帝苑,救出公主,然后亡命天涯。
这便是所有前情。可以说,在遇上醒言之前,他们这一路只能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折损,人数越逃越少,其中万苦千辛,自不必细言。
略去这些内情,再说醒言。
在嵩山东麓山坳中苦思一夜,不知不觉那东方便晓星明亮。当山林中到处鸟声响成一片,一夜未眠的年轻堂主便负手立定,站在这山谷小溪边,仰望着东边山峦上浩大的天空,少有的神情肃穆。
此时在醒言眼中,那东天边的晨光起处,鱼肚白的天空到处布满细小的云片,如鱼鳞般整齐地排列。鳞状云片之间,又有许多肉眼难以察觉的紫色雾气氤氲缭绕,游移不定,给这灰色的云朵镶上淡淡的紫边。
“这……”
观察着清晨云气,半晌无语的年轻堂主忽然间喃喃自语:
“晨星迸现,紫气东来,主天命转移,回归大统,这倒是大吉……”
“只是这云鳞如甲,浩然纷繁,恐怕今日有好大一场杀劫!”
“……醒言?”
正当醒言神色变得肃然如铁之时,忽然听得身边一声温婉地呼唤。
“嗯?”
醒言转过脸去:
“居盈你醒了?”
晨光中,醒言正看到居盈头束金环,一头乌亮的长发瀑布般垂撒在那袭华光湛然的嫩黄长裙上。
原来在醒言沉思自语之时,居盈已经醒来,穿好昨晚醒言放在绒毯上给她特地准备的裙服,又去溪边略梳洗了洗,便信步走近,已注目看了他半天。此刻见醒言终于回过神来看她,这宛如杏花烟润般的少女便莞然一笑,凝目看着他朗若晨星般的眼睛,吐气如兰说道:
“醒言?”
“嗯?”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居盈真有些不习惯呢……”
“呵呵,是吗?”
听居盈这么说,醒言刚刚那严肃冷峻的脸色也融化缓和下来。看着这如花似玉的帝女,他又同往日那样嘻嘻笑了笑,然后停了停,按着腰间的封神古剑跟她说道:
“居盈,我本不该如此。”
“只是这杀人总是大事。今日我这三尺青锋,恐伯要饮足鲜血!”
正是:
男儿试手补天裂,
剑似寒霜心赛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