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卑臣看,恐怕原本君侯与我都小瞧了此人。方才席上,此人闻贬抑之歌却似充耳不闻,见雷神之鞭浑不露丝毫惧颜;其后又与君侯剖析,于关窍处其理甚明,一语道尽君侯尴尬处境。最后还卖傻装颠,申明自己对四渎公主只有师徒之情——这样看似无心之言,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他已经觉察出自己身处险境,只想编个话儿,先行撇清;等哄骗过我等之后,便就此脱身遁去,再也不复前来!”
“哦?”
听到此处,孟章目光炯然,凛然问道:
“龙灵你是说,最后他那话,不是出自真心?”
“正是。”
“唉,原本如此……”
此时水侯仿佛刚刚明白此事,正是若有所思。
静默一阵,正当龙灵努力揣摩主公心意时,却听他开口冷冷说道:
“哼!先前请灵儿来,起初不肯,直到听说这张堂主也在此,才肯前来。而到了南海,还未坐稳,只见醒言哥哥未来,便怒气冲冲而去——照这般看来。灵儿心中,却还是只有这道门小子!看来——”
这时原本神色有些激动的水侯,却反倒换了一副悠悠的口气,叹了口气,淡淡说道:
“唉,此子不除。恐怕本侯是不能娶四渎龙族的公主为妻子……”
“对!”
忽听主公悠悠道出凶狠之语。龙灵却丝毫没有吃惊,反认为理所当然:
“依卑臣看。主公当早下决断!这样一个小小道门堂主,如何敢阻挡水侯大计!”
“唔……”
等龙灵兴奋的附和完毕,却见自家主公又沉默下来,一脸的高深莫测。跟着沉默一阵,龙灵却似恍然大悟,叫道:
“主公英明!知道此刻不宜直接剪除。因为那四渎公主知道我南海曾矫言说这人到来;若是他这回出事。那公主定然善罢不了。”
“嗯,正是如此。”
对于属下能这么快领会自己意图,孟章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了主公鼓励,那龙灵顿时来了劲,只是稍微一想,便兴奋叫道:
“有了!臣有一计!”
“哦?赶快说来。”
“是这样,卑臣已侦知这小小堂主双亲俱在,其人又极为孝道。既然我们不能直接对付他,不如——”
“混帐!”
龙灵刚刚兴奋说到这儿。便突然被怒气冲冲的水侯一下打断:
“我南海孟章是何等尊神?!又怎会使出这样龌龊手段!”
勃然怒时,孟章眼中寒光一闪,眼前刚刚飘过的一只空明气泡顿时冻结,凝成一团晶莹寒冰,“砰”一声跌落地上。摔得粉骨碎身!
见得如此,刚刚还颇有几分得意的龙灵,顿时浑身冷汗淋漓,伏地不停叩头,恳求君侯龙威宽恕。
“起来。”
见老臣子震怖如此,刚刚怒气勃发的孟章水侯,却忽然一笑,和颜将他搀起,抚慰道:
“龙灵,刚才我也是一时情急,切莫计较。其实你跟随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南海水侯,虽然有时为成大业不拘小节,但一向行事都还是方方正正、光明磊落的。”
说完这话,刚刚发怒的龙侯却好像突然忘记刚才商议的大事,转而去说起另外一件似乎毫不相关的事情:
“罢了,今日虽然倦了,但那烛幽鬼母一日不除,本侯便一日不得安稳。我现在还是巡海去,看那各大浮城,有无松弛懈怠。我这一去,就有两三天——”
说到此处,孟章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龙灵,我有一件事要托你去办。”
“什么事?”
刚刚受了惊吓的谋臣战战兢兢的问道。只听孟章郑重其事的吩咐道:
“这几月,又到了我南海巨灵海兽配种的日子了。在我出外巡海的这几天里,龙灵你可要看好那玉芝田中的巨阳花,不可让人趁空毁掉。”。
原来这南海龙族,向来豢养一种巨型海兽,每只有一两座山那么大,战力惊人,对南海龙军来说极为重要。只是正如俗谚所说“一山不容二虎”,这样巨硕如山的海兽,整个南海也极为稀少,若按照正常繁殖,恐怕几百年也产不出一头。南海历年与鬼方作战,这样凶猛的巨兽极为有用,因此便使用南海另外一种特产神草“巨阳花”,来为巨灵海兽催情繁育。而这巨阳花及为厉害,只要喂下小小一朵,便能让身躯如山、几百年才发情一次的海兽立即情动。这样的巨阳花,若是让人误食……正听得南海水侯极为认真的吩咐道:
“龙灵,那玉芝苑就交给你看管好,记得不要让闲人随便进去赏花,要是误食了那就不好——”
说到此处,威名赫赫的龙侯瞑止沉思,须臾后睁眼继续说道:
“唉,那些烛幽鬼怪,奸猾无比,最能诱人,龙灵你可要将龙宫把守好,不要让鬼方奸细混进来才好……”
说罢此言,孟章不再多语,当即转身拂袖而去。
“……”
在他身后,那位他倚重的谋臣细细咀嚼过他刚才每一句话,不知不觉间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
且不提龙灵如何招待醒言,如何看管玉芝苑,再说这茫茫南海龙宫深处,有一处水色清蓝的湖谷,四围里山礁如白玉屏障。在这寂静清幽的湖谷底,银色沙滩上那株巨大花树下,有位雪色湖裙的女子,正倚在巨大花树的根上。
此时这身姿婀娜的女子面对的清湖,正静静蒸腾着一团团若有若无的云雾;其中偶有几绺飞来,便停留在她身畔缭绕不回,于是这人,这树,这雾,这湖,显得格外的凄清迷离。
“那虞波爷爷,说得准么?”
原本这位与湖上烟云痴痴对望的女子,还在想着心事。
“虞波爷爷说,见红则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已经寂寞千年的风暴女神,此刻犹如一只柔弱的狸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怯怯的看着这眼前的烟湖。
“琅”
正在汐影出神之时,她头顶上的海魂花树,悄然落下一片花瓣,静静坠在她身旁。正自落寞凄清的神女,闻声随手将那落花拈来,举到面前嗅它清香。
“噫?”
过得一阵,原本落落无聊的女孩儿,无意中看了手中的玉石花朵一眼,却忽然惊得失声轻叫;在那惊呓之时,原本执花轻摇的玉手,也猛然凝固在空中!
“见红则喜、是这意思么?!”
原本此刻女孩儿指间那片玲珑剔透的花瓣中心,本应如封存在透明琉璃中的淡黄玉石,此刻却转呈一种艳丽的殷红——
“我终于能遇上一件喜事么?”
靥有暗影的女孩儿,乍睹落花红颜,顿时既惊又喜,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