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自己不顾身份的和这几个后辈周旋了这么久,到此刻终于要有个结束。
心中得意的崆岈老祖,此刻已无暇感知到,自己这道流丽无比的“转瞬千年”,就似在瞬间触动了一道尘封已久的神秘机关,于是在巍巍群丘上那浩渺弥远的无尽苍穹深处,渺渺茫茫之中,仿佛回荡起一声悠长的太息……
而在这时候,醒言的封神,雪宜的璇灵,也终于冲破了韧如苇纫的魔钟,朝那个身姿诡异的魔仙飘舞飞击。
“萤虫之光,焉能与皓月争辉?”
已腾出手来的仙怪,看着两个后辈击来的兵刃,嘴角微哂,毫不为意。
正在他就要出手将这两把兵刃击飞之时,却见这俩剑杖,竟忽的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就在他觉得奇怪之时,却发觉自己正要随手脱出的格御法印,竟也生生凝住,脱手不得!
于是就在崖前这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片天地间的万物都彷佛瞬间凝滞。花儿停止了摇摆,蝴蝶收起了翅膀,草叶停止了拂动,便连飘飖于云空山川间的微细烟尘,也被莫名之力禁锢在半空中——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只有那处绚丽的光影仍自缤纷缭乱。
就在这死一样的沉寂中,呆若木鸡的崆岈老祖身前,却突然间爆发出一阵灿耀的金芒;原本丽彩纷呈的光影,现在却只剩下金银二色,炫耀蒸腾,宛如交辉的日月;而当凝目看清这粲然光团中的情景之时,一时呆怔的少年却只觉得自己胸膛中那颗“扑、扑、扑”搏动的心房,突然间就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咚咚咚”狠狠撞击着胸腔,彷佛在下一刻就要蹦跳出来!
原来,就在原先小女娃儿站立之处,此刻却一片流光耀金;光影纷华之中,竟长身颀立着一位陌生的女子。在她螓首上方,一片明烂的金霞云气缓缓流动,将她流舞飘飞的长发浸染得如同太阳的金焰;颀秀曼倩的身躯上流动一袭缀满星光的银色绫裙,彷佛是将一段璀璨的银河裁作她的裙服。再朝她脸上看去——
一瞬间,醒言头脑中彷佛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嗡”一声巨响,直震得他彷佛要晕眩过去——何等的绮丽、何等的神幻!——如果说以往那居盈、那灵漪、那雪宜,无论容姿如何出尘出众,饱读诗书的少年总还能举出恰当的词语将她们形容;但这一回,则无论他如何穷索枯肠,却再也寻不出一语将她描述!
瞬时间,乍睹神靥的饶州少年、上清堂主,就如被雷击般动弹不得!
而这时候,在他身旁那位来自亘古冰崖的梅花灵魄,却见到那个原本狠厉的积年仙怪,此刻身周却整齐排列着千百点银色的星芒。这些如同月陨星落的光点,彷佛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这个不可一世的魔仙牢牢束缚。
面对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神女人物,在三人之中首当其冲的崆岈老祖,却感到自己正面对有生以来最凶险的恐怖。这份恐怖,震撼心底最深处,竟似比自己熬度千年之劫时更加可怖!于是被星阵牢牢禁锢的崆岈老祖,以他千年以上的修为,却丝毫不敢挣动,只在口中反复乞求:
“我糊涂、我糊涂!……愿堕轮回……愿堕轮回……”
听清他这牙疼咒儿般的喃喃话语,仍有些懵懵懂懂的醒言雪宜二人,却立时大为惊异。什么人能让这样法力无边的仙怪,还没出手反击就说出这样的乞怜话儿来?
心中正自惊疑,却不料那位金霞银影里的神幻女子,那双原本澄若秋水的星眸中,已充满蔑视、嘲讽、不屑的神色。片刻之后,虽然她唇齿未动,但在场三人却听到一声洪钟巨鼓般的震响,正从心底最深处传来:
“轮、回?”
这句短短的话语,满含嘲弄之情,正从诸人心灵深处直直撞来;一时间醒言竟觉得自己就快要魂飞魄散!而那个被困在星点晶阵中的玉面仙怪,则更是面如死灰。
于是只在须臾之后,寇雪宜便见到那些整齐排列的点点星晶,突然间一阵银光闪耀,竟化作朵朵银色的蝴蝶,然后翅羽又一齐婉转旋转,彷佛就要振翅飞动。整齐的排布,整齐的转动,竟让雪宜觉着在这片不大的空间中,正上演着一场壮美无俦的法术!
还未等她细细品味这瑰丽的神术,却见那一只只银色的蛱蝶,已各自翩翩飞起,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如此周转往复,纵横交错,转眼间眼前天地中就已充满这样银色的精灵。还在她有些愣神之时,就只觉眼前一阵银光闪华,然后发觉那柔美的银辉已变成灿耀的金焰,正极天无地,扑面而来。一时间,寇雪宜只感到天旋地转,又觉着自己彷佛成了一叶渺小的扁舟,正飘荡在浩渺的汪洋上,四顾茫茫,无依无靠,不知归路……
在那一刻,寇雪宜觉着自己彷佛又回到当初那冰冷寂寥的万古冰崖上……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待她重又清醒过来后,却发现身周的光之海洋已经消退无踪;而那个金霞为冠、银汉为裳的女子,依然凭崖伫立。努力延展自己的灵觉,寇雪宜却发现眼前整个的天地间,再也寻不出先前那个玉面老者丝毫的痕迹。
而这时,身边那个少年也终于清醒过来;刚才乍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饶是四海堂主往日机变百出,也禁不住一时浑浑噩噩。而现在,他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思觉。望着崖前那个孤身独立的莫名神女,醒言便努力按捺下别别的心跳,迟疑着开口问道:
“琼……肜?”
——话音未落,却见那女子蓦然侧首,朝这边冷冷看来!
正是:
记否瑶台明月夜?有人嗔唤许飞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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