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些时候,就像小伙子追求女孩子,他给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何奔话刚说完,一个看起来似乎有五十多岁的健硕老人率先排众而出,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这么说厂委已经做出卖厂的决定了?”
“宋老,您、您怎么来了——”何奔见到站出来这人,脸上顿时不自然起来,勉强笑道:“香江外商收购塑料七厂,这可不是我们厂委单方面的决定,是市里也经过研究的。您老不在家享福,怎么也和这些小年轻瞎胡闹呢。”
“这怎么是瞎胡闹,塑料七厂是在我宋老头手里一砖一瓦攒出来的。有人要崽卖爷田心不疼,我这老头还有心思享哪门子福!”
宋老说话的时候须目皆张,一股择人而噬的杀气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愣是单凭气势就将何奔吓的退后了一步。
何奔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的笑容僵硬的仿佛花岗岩石雕,喃喃道:“宋老这话说的,怎么就撤到您身上去了。就算厂子卖了,怎么也不会影响到您的退休金。厂子不在了,但是轻工局不是还在嘛,国家是不会不管您的,也不会不管大家的,对吧?”
“我老头的退休金,我不在乎!”宋老一挥手,哼道:“这个厂、这些年在你们这些王八犊子手里祸霍的什么样子,你当我不知道?卖也就卖了,我没话说,谁让我当年瞎了眼睛把你推上了厂长的位置,是我宋老头的报应!这塑料七厂既然要关门,那有些帐也只能算一算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这个时候就很好!”
“呵呵,宋老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何奔气的脸上一片铁青,被人这么指着鼻子当众骂的跟个孙子似的,这个经历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宋老咄咄逼人的向前走了两步,冷声道:“我的意思很简单,要卖厂,行。不过,咱们先清账。别看你这些年闹的欢,现在就让你拉清单!”
“宋老头,别给你点脸,你就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何奔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狠狠的盯着他说道:“我尊重你,叫你一声宋老。你要是给脸不要,也不过就是个退休老头而已!”
“想查账?行啊,你有绣城市委的决议吗?塑料七厂的出售是市委文书记亲自做的批示,你有什么权力、什么资格来干涉这件事情?”
“我是塑料七厂的厂长!”宋老怒目圆瞪。
何奔一撇嘴,哼道:“宋老头,你是什么厂长,退休厂长!好好颐养天年去吧,厂里的事情不要你操心!”
“还有你们!”
何奔大手一挥,指着宋老身后塑料七厂的工人们,威严的说道:“想好了,宋老头退休工资那是轻工局发的,你们的工资可是我发的!沈梅,你的医药费要不要报销了?白金池,你还想不想住厂里的房子了?李铭,你都办了停职留薪的人,瞎凑什么热闹!宋老头要查账,你们就跟着他这么在单位闹,能有你们的好果子吃?我告诉你们,这次咱们厂出售是关系到绣城招商引资的大事!是改革的试点,试点懂不懂?拆我的台,那就是拆文市长的台,是破坏改革大业,你们谁能承担的起这个责任?”
何奔这番话果然很有效果,这个年代的东北工人,或许敢当着厂长的面拍桌子骂人,但主流思想觉悟也绝对是没的说。
就说下岗这件事情,历史上竟然有人是主动要求下岗的。为什么?因为这是国家的要求,是组织上面临困难,要工人们“照顾大局”。这时候“国家”的话,公信力和三十年后那可是完全不能比,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很多人真的是怀抱着崇高的理想和觉悟,国家遇到困难了,我不牺牲谁牺牲?带着这样英勇无畏的精神,带头摔了自己的铁饭碗,去那两眼一抹黑的社会上自谋生路。
塑料七厂的工人们不说个个有这个觉悟,但要说真和国家、政府对着干,心里总归是打鼓的。哪怕从实际利益来说,何奔也没有让工人们吃太大的亏,那些准备把编制调到劳务公司的工人,也要担心这次出头会不会给未来的领导留下什么刺头的坏印象。
塑料七厂作为绣城第一个出售的国营企业,市里还是非常重视的。自从绣城升级为副省级特区,原来的市长王以纯被调到省城盛京做市长,老********则已经光荣的退了休。新来的文时珍市长干脆把********都一肩挑了。这可不是暂时的任命,而是省里讨论过之后明确要求文时珍一肩挑至少一个任期,作为绣城特区打开局面的必要手段。
而文市长到任之后主抓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塑料七厂的招商引资。市里专门成立了工作组,组长自然就是文时珍。这个事情,厂里的人都知道。如今何奔把这面大旗打出来,果然是镇住了在场的这些工人。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何奔的算计之内。很快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谁能承担这个责任?我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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