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尚丹和章明杰相视一眼,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绣城如今无座会议已经是基本被推行了下去,但是每一个到绣城开会的领导,甭管是职位高低、见识多广,听到开会不坐椅子,还是要目瞪口呆一下。
而绣城上下,对这种外人的惊诧,也显得是颇为自得。
“对,在我们绣城,现在开会全都不坐,只能站着!”章明杰笑着解释道:“这位朱主任,大概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开会方式吧?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绣城新科公司胡总引领的风潮。不过仔细想想,其实道理非常正确!”
潘尚丹也深有同感的点头,接着说道:“朱主任您想,这开会嘛,无非是两种作用。一个是解决问题,另一个是统一思想。过去我们开会,将熟悉背景资料的工作也拿到会议上,大家看文件用了四分之三的时间,剩下四分之一的时间,还要被浪费十分之九是大家去思考如何发言。最后也就是百分之二三的时间,是真正有价值的。”
“不过我们绣城现在开会,都是力争将背景资料提前就传达下去。让所有与会的人员做好准备,然后再约定时间开会。会议上大家都站着,不仅有效的避免了推诿阻塞和浪费时间的情况,而且还可以在工作之余锻炼身体嘛!”
“可不只是这样,我们绣城现在在政府工作上还有很多和会议有关的改变!”章明杰有些得意的摇头晃脑:“能开小会不开大会,能不开会就不开会。上级领导能不参加的会议就不参加,每次会议绝不超过一个小时。超时的会议,说明会前准备没有做好,不如让大家回去做好准备再重新开!”
朱主任皱眉,微微摇头道:“这些想法当然都是好的,不过你们是怎么推行下去的?难道没有阻力?”
“阻力当然有!”
这回说话的轮到潘尚丹了,作为绣城重型机械厂的厂长,显然他在这方面是最有发言权的:“比如说我们绣城重型机械厂,去年的老领导层就对这些规定不以为然。不过我在我负责的技术科率先推行了这个模式——当然。还有很多其他向新科公司学习的地方。我在去年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拿出了新产品重型叉车的设计方案,这些管理方式功不可没。”
“哦?那你们的老领导后来见到你的方法有效果,于是就推广应用了吗?”
潘尚丹听到朱主任这话,不由露出笑意,呸了一口轻蔑的说道:“怎么可能?朱主任你在中央时间久了,大概是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讲道理、看疗效。有的时候是没有用的。我们厂先后合并了三个地方单位,这些单位的老领导们全都是拒绝改变的。通过行政命令要他们遵照执行。这些老油子有的是办法让你的好计划流于形式、甚至是好事变坏事。唯一的办法嘛,马克思不是说过么?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挡路的人,一脚踢开就是了。”
“你们把过去的管理层——”朱主任虽然自认是见过大世面的了,但一地官场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他到八十年代后都很少看到这种情况了。
“朱主任误会了!”章明杰可不像潘尚丹,连忙出来打圆场:“过去那些单位的老领导,毕竟是对企业建设还有贡献的,我们不可能因此就对同志们搞什么武器的批判嘛。哈哈!只不过工业局系统内还有很多急需人才的岗位,需要这些老同志们继续发光发热,总归基本待遇还是能保持下来的。”
“嗨,还不是咱们党当年的那一套?我们合并其他单位,都是要打散编制重新竞聘安排岗位的。先来个诉苦运动,职工评价不过关的原单位领导,我们是坚决不会接收的。顺便这些原来单位的编制还在。我们厂的那些老领导,还有合并单位的领导们就麻烦他们做个光杆司令好了,哈哈哈哈——”
章明杰见朱主任有些目瞪口呆,连忙作势踹了潘尚丹一脚:“瞎说什么大实话!你这人早晚就毁在这张嘴上!”
“呵呵,章局长,我老潘前二十年就吃亏在这张嘴上了。不过如今形势变了。我熬出头了,还不行我稍稍得意一下?”
章明杰闻言,不由无语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潘尚丹要说他小人得志便猖狂,这话绝对不能这么说。他这一年多的厂长工作有目共睹,重型机械厂抓住机会,将自己的盈利能力提高了十几倍。
这其中潘尚丹的贡献厂里人有目共睹。然而他自己呢?来去上班仍然是骑他的大二八自行车。身上永远是一套油了麻花的工作服,一年来吃住在厂里是常事儿,反而回家就好像过节一样。这样的人,怎么说他是小人猖狂?只有屁股坐歪了、心眼长歪了的人才会这么说。
真要说,潘尚丹也就是前二十年吃过的亏太多。如今********,有些自我膨胀罢了,这纯粹是人之常情。堂堂重型机械厂的厂长,企业规模在他这一年的任上增加了一多倍,营业额和利润的增长就更不用说了,功绩可谓是有目共睹。可他的工资,并不比企业里其他人的报酬多多少。他这人不好利,但求一点名声而已,根本连个缺点都算不上。
以他如今在重型机械厂的位置,如果真要咬牙打击报复那些老领导,估计章明杰都只能捏着鼻子站在他这边拉偏架而已。
如今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稍稍有些得意,算的了什么?所以章明杰的话,也不过就是说着听听而已。或许真有那种城府深厚、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潘尚丹不是这种人也就不是了,谁让他能带领重型机械厂从绣城几百上千家企业里杀出一条路来?这就是本事!有本事的人,有点小缺陷又算的了什么。
何况在章明杰眼里,潘尚丹这连缺陷都不算。和城府深的老油条比起来,潘尚丹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简直太可爱了!
“你们这么搞,就不怕这些老人向上面反映?”朱主任有些好奇的问道。
“嘿,反映就去反映好了。”章明杰也冷笑道:“朱主任你以为他们没试过?我们王市长现在每天出门,都得先化化妆。搞得好像地下工作者似的,就是被这帮人烦的。我们今年新增加了每天两次到省城的长途汽车路线,就是专门给他们去省里反应问题准备的。想去就去吧,我们不在乎!这一年多,他们有什么成效?只要我绣城的经济继续发展,他们就没有翻身的余地。又不肯改革,又不肯去死。我也很为难的啊!”
朱主任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终于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这绣城经济鲜花着锦的背后,斗争之激烈让人瞠目结舌。
章明杰跟潘尚丹一样的口无遮拦,其实也是被这些老油子搅扰的不胜其烦。之前帝都也来过不少的领导调研,他开始还对这些问题藏着掖着、谨小慎微。不过时间长了,几次三番甚至爆出靠边站的老领导们“拦轿喊冤”的事件。但绣城就好像个无底黑洞似的,多少劲爆的消息都根本出不去!省里也好,调研的帝都领导也好,报告写了一大堆,但上面好像全都选择性失明一样!
渐渐的。章明杰也明白过来了。现在的绣城,已经骑在了一头疯牛的背上。要么他们这些改革新贵成功闯出一条路,保持住现在的经济增长规模。要么,就是被反攻倒算死无葬身之地。而在结果出来之前,上面的人对绣城都会保持观望的态度。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章明杰和一干这两年发势的厂长和领导们,心里只有一个态度。上吧。骏马!
反正停下来就是死,谁拦在前面就打倒谁好了。
这些工业系统的新厂长们,一边是身后的万丈深渊,另一边是对那些老旧顽固势力的蔑视。像潘尚丹这样的态度,其实是有些普遍意义的。章明杰对此心知肚明,但不仅不阻止。反而在暗中推波助澜。就是要借助他们这股骄狂的意气,才有勇气去冲破那些旧的锁链。
用一句歌词来说,那就是“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朱主任精神有些恍惚,茫然间似乎真的在章明杰和潘尚丹两个人身上,看到几分这个年代国人少有的自信和骄傲。
似乎,他们正在引领中国的未来似的。
再加上朱主任自己轻车简从。只联系了绣城中行的人,通过关系才找到重型机械厂来。从表面上看,朱主任似乎并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大概和过往那些流水的调研人员没什么不同,章明杰和潘尚丹自然是懒得去弄虚作假。
这边俩人演完对口相声,人已经走到了会议室门口。陆陆续续有人正在赶来,两人也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应不应该压轴抵达,径直走进了会议室。
而最后走进会议室的,则是一个年轻的女性。不过这个出场的时候,几乎所有在场的重型机械厂的人,都露出和善的笑容,自觉的鼓掌欢迎起来。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新科公司战略支援部的部长沈倩哲。”潘尚丹压了压手,其实不用他说,看样子也没有几个人不清楚来的人是谁。
“沈部长今天来是为了介绍一下风险评估方面的经验,大家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了。”
沈倩哲点头,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各位重型机械厂的领导大家好,我是新科公司战略支援部的沈倩哲。关于重型机械厂目前运营方面的风险评估,之前已经提交给各位,我在这里就不复述报告的内容了。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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