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以纯站在半完工的毛坯房前,半晌没有说话。他艰难而缓慢的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的国家会变成那个样子。小胡同志,你——愿意帮助我完成改变这个世界的心愿么?”
说实话,胡文海开始对王以纯的印象并不算好。
任谁恐怕也不会对一个,闯进你家里,张嘴就要从你手里拿走你刚卖掉一项技术赚的外汇的人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这两年时间相处下来,胡文海对他的态度不知不觉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王以纯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渴望能够有更大的抱负施展舞台,因此才会不断配合着胡文海在绣城搞出这么多的事情。
否则好像绣城铁路局之前那个局长一样不好?维持一切旧有状态,抵制任何改变,只要熬资历耗时间就能按部就班的获得升迁。何苦陪着胡文海搞东搞西,冒着天大的风险,给自己招来一大堆的麻烦和困难。
这是一个不甘于平庸的人,但至少也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哪怕他再怎么需要胡文海的帮助,畏惧于胡文海表现出来的财势,但从来也没有因此就无原则的迁就了他。双方的交往,应该说始终都在权力约束的范围之内。
只此一点,就让胡文海很有安全感,这是一个愿意守规矩的人。
潜移默化之间,胡文海对他的第一印象已经改变了。
“王市长的心愿是什么呢?”胡文海这样反问道。
而王以纯并没有打哑谜,干脆直接的说道:“至少现在。我的心愿是绣城能够拿下特区的名额。”
果不其然,胡文海暗自点头,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王以纯大年三十的早上跑过来,果然是冲着特区名额来的。
“王市长就这么肯定,中央能批准特区的要求?这可不是小事,而是关系到整个东北经济的大问题。”
王以纯摇头:“我不是对中央有把握,我是对胡总你有把握。”
他转过身。看向胡文海,似笑着长叹道:“这两年来。我还没有看到过,胡总你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情。”
“王市长对我的信心很足。”胡文海点头,不过随即又摇头道:“不过特区这件事情,我对王市长和绣城的信心,却不是太多。绣城的优势抛开我个人因素,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而对于我来说,不论三座城市谁能拿到特区的名额,总归我是不会吃亏的。”
“但绣城最大的优势,不正是有着胡总你吗?”王以纯的问题一针见血:“在相同的条件下。胡总会选择支持绣城,这就足够了。”
“相同的条件……”胡文海苦笑点头,王以纯确实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绣城是他的家乡,如果各方面条件相同,他必然肯定会支持绣城:“那么,王市长能拿出什么条件来呢?目前开放的几个特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深土川不用说。和香江隔海相望。厦门、汕头,对宝岛的资金吸引力得天独厚。海/南的地理位置特殊,孤悬海外可以放心大胆的做实验。绣城呢?你觉得中央如果把特区划给绣城,会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王以纯深深皱起眉头来,想了半晌,还是没有眉目。他这才发现。原来脱开了胡文海的影响力,不用说渤海省沿海三市哪个能拿到特区,甚至渤海省凭什么能够拿到特区都是一件很难说清的事情。
是啊,从国家的角度来说,渤海省沿海三市有什么成为特区的优势?凭港口,渤海省这边只有大港是不冻港,地理条件远不如大沽和冀省。更不用说鲁省的港口地理位置只会更好。
除此之外,既然是特区,当然首要任务就是招商引资。从渤海省来说,它有什么优势吸引到外国或者地区投资?在国际贸易上有什么天然优势?
没有,渤海省除了顶了一个共和国长子的头衔,并没有比其他省市长得更帅。
想到这里,王以纯不由感到一阵沮丧:“胡总说得对,我找不到这样做的原因。那么胡总觉得呢,你既然请中央在渤海省设置特区,总有一些想法吧?”
“对,我有一些想法。”胡文海点头。
“不知道王市长发现没有,咱们中国人,有的时候特别喜欢把答案写在最显眼的地方,但很多人就是视而不见。渤海省现在看,似乎没有什么优势。但省里也看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开始着手清理渤海省的官场。渤海省如果说有什么优势,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喊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口号,解放思想。”
“解放思想?解放思想,解放思想……”
王以纯嘴里念叨着这句口号,往日里还真的没有太过细想,似乎就是开会的时候跟着喊一喊,平日里文件上写一写。但是如今再把这四个字捡起来,突然间竟然越咀嚼越有味道。
人说谎话说了一万遍,就变成了真话。有时候胡文海也有点哭笑不得,这话放到中国,放在仲宣部的手上,就变成了真理重复一万遍,人们就视而不见了,这大概也算是一种特殊能力了吧?
很多人们喊的腻歪了的口号,其实细究起来,真的都是真理所在。改革开放、解放思想,这个口号谁都会喊。但是喊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走了心,而不是走了膀胱呢?
“解放思想,不在计划经济这一棵树上吊死。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计划经济的红利区已经过去了。整风只能一时管用,过不了多久肯定官僚主义还会回来。不改变经济体制,计划经济早晚还是个死。国企如果不能重新振作,引进优秀的管理技术,到最后恐怕就要便宜了一群钱权交易的人。国企改革,需要解放工人的思想,经济体制改革,需要解放整个社会的思想,政府体制改革,需要解放领导干部们的思想。思想改变了,我们才能走一条新的道路。”
王以纯嘴里默默念叨着,一边皱着眉、一边目光越来越亮,他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一样,抓住胡文海说道:“胡总能不能详细说说,这个思想究竟要如何解放?嘿,总感觉好像摸到了边,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胡文海看了他一眼,王以纯做了这么多年的政府工作,给他一个方向,肯定会有所领悟。厚积薄发,只差临门一脚,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那我就稍微说一点,给王市长做个借鉴。比如说政府工作职能,一旦计划经济体制取消,政府对社会的掌控能力肯定会大幅减弱。到时候再用计划经济管制社会的思路指导工作,就会做出各种不顾现实需求有问题就一刀切的决定,因为政府本身已经没有管制的能力了,只能一禁了之。显然,管制社会这种政府职能,如果到时候硬要继续行使,肯定会闹出多少官僚主义的做法来。”
“这个时候,政府工作职能就必须转型了,从管制社会转变为服务社会,创建服务型政府才是顺应潮流的做法。如果绣城能够在中国第一个实现服务型政府的建设,从过程导向转变为问题导向,那管理上的优势,无疑将对国际投资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至于说依法治国、法治社会,这个要求太高,算附加题吧,不指望你能做出来。”
王以纯自动忽略了胡文海的最后一句话,“服务型政府”这个说法让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目前的几个特区,他们依仗的优势可以说都是硬件优势。凭借地理和历史优势,达到吸引投资的目的。而胡文海提出的这个服务型政府,无疑就是从软实力着手了。投资环境的优化,做好了绝对会比目前的几个特区拥有更大的吸引力。
王以纯抬头,不知道城市的哪里,竟然早上就放起了礼花。一团不太显眼的彩色花朵在空中绽放,似乎在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虎年,就要到了啊!
王以纯有个预感,自己这个春节恐怕是要过不踏实了。
胡文海可不管那么多,给王以纯种了草之后,自己兴高采烈的去和老妈、爷爷,以及未来老婆和大姨子团聚去了。
虽然新房还不能入住,但新年看新房,这是多好的兆头啊!新科公司去年盈利上百亿人民币,胡文海有信心,等明年的春节,这个数字会再涨上不止一倍!
而在家家户户都采购了年货之后,绣城港口却仍然没有停下忙碌的工作。从渤海省、乃至整个东三省,蒙、冀、鲁省运来的海量轻工业品和整车皮的食用酒精,源源不断的通过绣城港口装到了几条簇新的万吨巨轮上。
这个春节,好多地方的人惊讶的发现,过年期间竟然买不到白酒了!虽然让人难免沮丧,但也因此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和挽救了多少人的婚姻。
大概、可能、也许,应该算是功德无量吧?
在除夕的鞭炮声中,船队拉响了汽笛,缓缓的驶出了海港。在远处的海面上,一艘中国福清级补给船改装的远洋补给船,神不知鬼不觉的加入了这个船队。(未完待续。)
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