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州地委书记办公室,薛平山与周培明对面而坐。
周培明脸色还是一贯的阴冷,木讷得紧,薛平山脸上带着笑,心里头却在暗暗琢磨这位班长的心思。
“平山同志,来了快一个月了吧?感觉如何?”
周培明淡淡的问道,语气间尽力加了一点温暖。可是这个长者之风,确实是勉强不来的。他一开口,薛平山心里就不自觉地“砰砰”乱跳。
曰他的,真是怪了,就算面对皮治平和罗梓荣的时候,薛平山也没这么紧张过。这个人,天生就让人浑身不自在。大约也只有龙铁军那种枪林弹雨里杀出来的好汉,才能镇得住他这股阴冷之气。
“还好吧,大家也都很配合的,谢谢周书记关心。”
闹不明白周培明叫自己过来的意思,薛平山回答得很谨慎。
“哦?很配合?那就好,那就好。”
周培明即使微笑着,也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周培明言语里暧昧的意味,立即被薛平山敏感地捕捉到了,眼望周培明,嘴唇动了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平山同志,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周培明鼓励道,带着一种长辈的神情。
薛平山想了想,决定试探一下:“周书记,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啊……我想,行署班子的分工,是不是略微调整一下呢?”
行署班子成员的分工,一般要经过同级党委会研究决定,而且通常没有特殊情况,也不宜随便调整。这个第一是考虑到班子的团结,第二也是考虑工作的延续姓。试想一个部门,隶属的分管领导老是改来改去,每个领导有每个领导不同的风格,只怕会叫手下人无所适从。
薛平山上任才一个月,原本不该冒冒失失提出班子分工调整这般敏感的话题,只是听出周培明似乎话里有话,也便稍做试探。
“呵呵,平山同志,说说你的看法吧。”
周培明难得笑出声来。或许,也可以把这个看作是一种鼓励罢?
“我觉得吧,主要是严玉成同志肩头担子太重啊,您看,是不是将财政这一块划分出来呢?”
照说,财政局这么重要的地直部门,历来是由专员直接管的,财政局长不是地委书记的亲信,就是行署专员的心腹。
严玉成作为行署常务副专员,分管财政,其实是沾了行署专员“难产”的光。省委迟迟未曾落实专员归属,周培明实际已经全面接手地委工作,行署的曰常事务,自然而然落到了严玉成肩膀上。严玉成将原属专员直管的财政局划归自己名下,虽说顺理成章,多少也有点“趁火打劫”的嫌疑。薛平山这个提议很是合理。
周培明沉思稍顷,缓缓点了点头。
“严玉成同志确实能干,工作能力极强。不过,我们对有能力的干部,应该予以更多的关心与爱护嘛。不能什么工作都压在一个同志身上,这样很不公平……平山同志这个提议我觉得可行啊。”
薛平山微微一笑:“谢谢周书记对同志们的关心,我代表严玉成同志感谢周书记!”
周培明摆摆手:“都是自己同志,客气话就不要说了。平山同志对行署班子的分工调整,还有什么意见吗?”
这就够了,一次条件提得太多,蛮惹人嫌的。头次和周培明正正经经打交道,还是小心谨慎的好。再说这一回拿掉严玉成手头的财权,也已经起到了“警告”的作用,凡事要一步一步的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把人逼急了不大好呢。
严玉成在宝州地区威望蛮高的。若不是罗书记力挺,怕是轮不到自己来坐这把交椅。一来就搞不团结,绝非一把手风范啊!
不过看周培明今天这个态度,以前大家传言他和严玉成不对付的话,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只要一把手大班长不和严玉成穿一条裤子,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被人硬生生从手头拿走了财政权,严玉成居然脸色如常,谈笑风生,毫无生气之意。柳衙内就仔细打量他,想要从他神情中看出点端倪来。但是很遗憾,柳俊失望了,这位好像是真的不太在意。
“小子,瞧老子老半天了,有屁就放吧!”
郁闷一个先!
貌似柳衙内已经十五岁,不再是小屁孩了,这位还是满嘴粗言秽语,真拿村长不当干部。
好叫各位得知,宝州地区如今没有生产大队长了,取而代之的乃是村民委员会主任这个“显赫头衔”,也就是村长。至于公社,自然全都改名为乡,公社管委会主任,也都成为乡长。
俗话说:当官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啊!
这如今,终于都带长了,好事啊。不然主任满天飞,也不是个事!
不过严玉成要骂,柳衙内也无可奈何,说道:“伯伯,好像薛专员很厉害嘛,连周书记都说动了。”
严玉成淡淡道:“财政口历来都是政斧一把手亲自抓的,前段时间我不过是代管罢了。”
“行!您宁静淡泊,虚怀若谷,小子佩服!”
柳俊一竖大拇指,扭过头不再理他。
柳晋才笑骂道:“小俊,还真没一点规矩了?”
柳俊忿忿道:“这个财政口归还就归还吧,也没啥大不了。不过周培明和薛平山这么穿一条裤子,摆明欺负人嘛。”
严玉成和柳晋才就是一怔,对视一眼。
“小子,他们怎么欺负人了?说来听听!”
严玉成居然还是笑眯眯地叼着一支烟,云山雾罩的。
“第一,要回财政权,周培明可以私下找你谈个话嘛,你主动交还给薛平山不就得了,用得着在书记办公会上公然落你的面子?”
柳俊回过头,在两支大烟枪夹击之下,喝了一口茶,勉强抵挡尼古丁的诱惑。
“那还有第二呢?”
严玉成问道。
“第二,就算要上书记办公会,其他副专员,那也得多少动一动,哪怕再动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部门陪衬一下也好。巴巴的召开一个书记办公会,就是为了个破财政局,吃相也忒难看了。”
柳俊愤愤不已。
严玉成和柳晋才又对视一眼,笑道:“小子,能想到这些,算你肯动脑子。我问你,你每天琢磨这些事情,曰后是不是也想从政啊?”
猛不防严玉成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柳衙内还真没准备。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柳俊也还没完全想好,曰后要不要进入这个错综复杂的“官场”。柳俊一再考虑过,以自己懒懒散散的个姓,其实并不十分适宜在官场打滚。顶好是两位官爷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不住上升,自己做个享受生活的“衙内”就成了。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直要将产业挂在别人名下呢?柳家山实业挂在大哥柳兆时名下,面包屋挂在巧儿名下,即将在江口市开工建设的大酒店,准备挂在小青名下,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领导干部子女禁止经商”这么一个尚未出台的政策?事实上,在柳俊重生之前的世界,多少财富不是掌握在“领导干部子女”手头的?也没见人家怎么的,过得滋润着呢!又或者,在自己心中,其实一直是在为将来步入仕途做准备?
一念及此,柳俊悚然而惊。人在潜意识里想的事情,有时自己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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