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8年8月20日,南城马车厂,几位旗人老少爷们正在喝茶闲聊。
如今的满蒙八旗,大致可以分为三大部分。第一是关内八旗,说实话这部分人的日子还是比较好过的,虽然也面临着相当的压力,但到底承平多年,八旗子弟的精气神比起开国那会是大大不如,个人技艺也差距不小。很显然,这是养尊处优带来的副作用,祖先的血勇之气已经给消磨了一半以上。唯一还像点样子的,大概就是那两个镇的旗人新军了,因为操练严格,且多半不是什么上层家庭出身的缘故,这两万多人还保持着一定的精气神。
旗人的第二部分是满洲八旗。这部分人的日子不如关内八旗,关外苦寒之地,人口又少,实在无法提供过多的享乐物事给他们。再加上他们还面临着东岸人的威胁,中小规模的厮杀非常频繁,因此还维持着相当的战斗力,精气神也比关内八旗强悍许多。也就是这几年一下子和平了,人被养得有些懒散,战斗力稍稍有些下降,但还是不可小视。
真正苦逼的旗人是第三部分,及驻守在草原地带的蒙古八旗。这些人以游牧为生,虽然每年也接受清廷拨发的大量旗饷、补贴什么的,但还是不太足够。日子真正好过的,其实也就上层贵族罢了,底层的普通八旗牧民的日子其实并不宽裕,有时候甚至不得不接收逃亡过来的汉人农民租种他们的土地,日子才稍稍好过了一些——对了,逃过来的汉人基本都是关内的山西、河北移民,本来是在长城以外军屯的,但日子过得实在太苦(又要缴税,又要被征夫),很多人不得不举家逃走。
最近这些年呢,蒙古八旗又在与噶尔丹的战斗中损失不轻,随后还要分出部分牛羊、草场救济南逃的喀尔喀蒙古三部,故经济上的损失也颇大。因此,综合来看,他们大概是旗人中过得罪苦逼的了。
关外满洲八旗,其实就处在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中。战斗力呢,也有一些,关键时刻也能豁得出性命去拼,但和平时候却有些懒散了。尤其是如今汉人大举移民闯关东,他们手中原本长草的土地一下子增值了无数倍,很多人的家境得到了彻底的改善,有的人一夜暴富,这日子过得愈发懒散了。尤其是那些个与旗主贵人甚至是宗室沾亲带故的,几年下来,光是卖军粮就挣了不少,再加上一些祖上传下来的家产,这会哪一个不是十几万的身家,大伙凑个五十万块银元半个厂子不算什么事,更别提这笔钱不用一次性拿出来,他们先期投个二十万就够用了。
但话这样说没错,问题在于这些旗人老少爷们比较保守,根本不愿意投资在他们看来虚无缥缈的马车厂。是,马车现在越来越紧俏,无论是民间的大车行、私家马车还是军用重载马车,需求量都十分之大。可那又和咱爷们有什么关系?现在大伙有肉吃,有大宅子住,有下人使唤,时不时一起出去骑射打猎,回来还能听个曲看个戏什么的,家里良田万亩、十万亩,一年光收租子就多少钱了?何必去搞什么马车厂呢?那不是瞎折腾么!
所以,奉天的这一干有钱的旗人老少爷们对冯瑜那可真是恨死了,嫌他多事,怨他瞎折腾,总之是恨意绵绵。不过,谁让他冯大人上头有人呢,不但简在帝心,和索额图索中堂的关系也非常好,这种硬扎的背景,是他们很难比得过的。没说的,到最后大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二十几位老少爷们凑了一笔钱,挑了三位德高望重的担任厂子的总办和会办,算是粗粗把架子给搭起来了。
如今,厂房什么的差不多已经就位,就在浑河边上。机器也已经运到了辽河口的一个名为营口的新建港口,前些日子已经运到了厂里,洋人技师正在安装调试。这些旗人投资者也不太懂这里面的事情,因此委托给了几位从京城请来的办厂子的专家(当然,都是汉人),让他们带着一帮少年——很显然,都是盛京附近汉人移民子弟——跟在洋人后边学习,搭把手。当然厂里也不是没有旗人子弟,但少,且多是家境不怎么样的,于是便来厂里碰碰运气。
冯瑜大概是下午四点多钟到的,骑着马,十余位随从跟着他,算是轻车简从了。到了后,正在厂子大院内喝茶的、聊天的、练拳的旗人老少爷们立刻凑了过来,冯瑜对他们摆了摆手,也不多寒暄,直接进了后面的厂房,看起了机器。
厂房里此时有些忙。十多位洋人技师站在一旁指指点点,两位通译跑来跑去,热得满头大汗。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在洋人的指导下安装机器,他们看起来非常专注,学得也很认真。但在外围,有十几个旗人子弟正端着胳膊闲站着,并未参与到这个过程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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