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在明末清初的鼎革之中一度荒废。后来,因为承担着向屯驻在江北的大军营寨输送物资的任务,南市渐渐作为一个批发商品集散地繁荣了起来。等到大顺与满清成功对峙,局面稳定下来后,南市的其他商业也开始慢慢繁荣,渐渐有了今天的局面。
袁宏道的《登晴川阁望武昌》中就曾描述:“百里帆墙千里水,一层城郭几层山;遥知郁郁葱葱地,只在熙熙攘攘间”,说的就是与原鹦鹉洲紧紧相连着的白沙洲(南市)的繁盛状况。可以说,南市就是继承了鹦鹉洲商业中心的地位而存在的,是武昌城的钱袋子、物流集散地——其实,鹦鹉洲陆沉之后,汉口是接过其衣钵的最好选择,无奈这里是军管区,驻扎着大顺右营马步炮兵好几个营头,实在不适合做商业中心。
大发永航运字号现在的实力比起当初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这家堪称顺国第一航运字号的企业如今基本垄断了巴陵、武昌、沙头市、老河口等著名商埠间的航运业务,并将势力进一步延伸到了江西、四川(开设不定期航线),生意兴隆无比。也许说日进斗金是夸张了些,但一年下来十几万块钱的利润是有的。
既掌握了商品来源(茶场、焙茶厂),又有自己的运销渠道,同时头寸也不缺,这李难先的生意当真是想不好都难了。与之相比,另一位大买办张绍宗可就要逊色一些了。这位爷走的是纺织路线,这东西在东岸人那边卖不上价,农业社会的中国人自己也不会买,市场销量有限,主要面向政府采购及城市有限的市场。张绍宗真正的收入来源,还是向宁波的东岸纺织企业出售棉纱及手工粗布,但肯定无法和茶叶相比的。
“可惜朝廷赋税太重,致使百业艰难。假使朝堂诸公不横征暴敛,各钱庄票号倾力相助,这茶庄牙行还能再多上几倍,整个羊楼洞的人口,可以上五万。”李难先倒背着双手,在小溪边走来走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山下的街道。
其实真说起来,顺国朝廷挺支持实业,支持商人的。他们给予了历朝历代都没有给过的较高的社会地位,让商人从法律上与士、农、工平等(也仅仅只是法律上了)。并且这个国家在思想上比较开明——好吧,有人说是泥腿子君臣不懂理学——没有压制任何一种思想流派,颇有些百花争鸣的感觉。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他们太穷了,又特别喜欢征服,三天两头与人打仗。打完鞑子打土司,打完土司打南明,打完南明甚至差点和东岸打起来,简直不知所谓,结果钱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最终负担还不是要转嫁到普通百姓和商人身上去?
“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一位长须白面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叹着气说道:“好在这战事差不多进入尾声了。广西也就那样了,云南局势也日渐分明,贵州也就一些散落山间的溃兵匪贼待清理。南征的十多万大军,目前已经回返了相当部分,剩下的大概一两年内便可彻底班师。届时,如果励精图治个几年,朝廷元气便可恢复过来,商业便可繁盛,这生意亦将兴隆。”
“也是。”李难先点了点头,道:“银枪效节军已经撤回了好几个营,南方局势是愈发平稳了。尤为可喜的是,与东国的关系也日渐改善,生意慢慢恢复了。对我这类人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啊。不然的话,夹在中间两头受气,这日子可不好过哦。”
话说,大顺朝廷在广西基本上与东岸人掰扯清楚了。双方已经正式签署了划界条约,将目前大家的实际控制线以法律条文的形式固定了下来。而在云南,银枪效节军都指挥使郝平也在李来亨的授意下,与总权将军、四川节度使刘忠贵达成了口头协议,各自控制部分云南府县,各自任命官员,发展经济。
解决了这两方面麻烦的大顺朝廷,基本上可以将南征的大部分军队撤回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国库里几乎可以跑马,一个铜板都没有。而且民间还流通着大批量贬值严重的宝钞,百姓苦不堪言,也是时候让大伙松泛一些了,不然肯定持续不下去的。
在李难先看来,现在大顺急需将与东国的贸易金额恢复到南征伐明之前的水平。这样的话,他们可以获得大量来自东国机械、牲畜及其他商品,提高分散在各地的茶场、纱厂及其他工厂的生产效率,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与东岸交恶这么些年,大顺的工厂真是遭了大秧了,很多都只处于半开工甚至是关闭状态,这怎么行?
而也只有财富增加了,朝廷才有余力去做其他事情,比如战前一直进行着的公路、码头的建设,比如北伐中原,统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