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武德充沛之国,楚国形成了兵败主将自裁的风气,甚至逐渐发展到了形成了特有的礼仪的情况。
当然,这种礼仪独属于贵族。
恒楚郑重其事的跪在地上,恭敬的奉上长剑,横于颈部。
周遭亲信见此目眦欲裂,心怀悲愤,心知败局已定,奋力厮杀,只为给恒楚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在恒楚自裁之前,不让秦人干扰他高尚的仪式。
事实上,确实没有……
赵佗通过望远镜站在高处观察到这一幕的时候立刻下令放缓进攻。
他又不傻,又不是非要活捉恒楚。
楚人对于自裁仪式看的很重很神圣。
恒楚又得人心,如果非要破坏恒楚最后的体面,这群楚人真会拼尽全力守卫恒楚自裁的。
反正都要死了……何必徒增伤亡?
于是,恒楚得以顺利完成自己的仪式。
长剑划过,血液顺颈而下,宛若山泉潺潺流出。
恒楚并没有第一时间死去,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强迫着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倒向了一个合适的角度。
是的,楚国的自裁仪式,连倒下的姿势和角度都是有讲究的。
他空洞无神的目光只能看到脚步的杂乱和大地的荒凉。
耳边也只能听到一阵一阵的厮杀……
随着缺氧,血液的加速流逝,恒楚的感知变得越来越慢,最终缓缓停滞和定格,眼睛却依旧死死的注视着这片土地。
恒楚死了……
大泽的反抗势力因此而消亡。
对于新上任的赵佗来说,楚国的两大叛乱已经解决掉了一个。
下一个,自然就是依旧还在逃窜活跃的被世家贵胄捧起来的傀儡楚王政权。
等解决掉楚王以后,剩下的各种小的动乱,甚至不需要战斗,王师一至,其乱自定也。
恒楚的死充满了楚国风味……
然而这并不能带给赵佗什么感情上的冲击。
恒楚一死,赵佗甚至连为恒楚收尸的时间都没有,立刻派人进入大泽,持始皇帝大赦天下召令,大泽之内残存的抵抗正式消亡。
“恒楚既定……”营帐之内,赵佗端坐于案几之前。
“这样……派人去宣传陛下大赦天下,务必要让楚人知道,长公子已经被立为太子……”赵佗想了想开口说道。
夫战,攻心为上!
楚地情况特殊,大赦天下只是其一,长公子扶苏立储是其二,也是十分关键的一环。
毕竟,长公子的母亲是楚国公主,他的师父昌文君也是楚人,楚人,算是长公子的娘家人。
论起来血脉,长公子扶苏的血脉甚至比现在被推出来的楚王熊心更加亲近。
而在此之前,楚地贵胄向来也是为扶苏继位为储摇旗呐喊的支持者。
长公子都继位了,始皇帝都既往不咎了,还造反个什么劲?
至于长公子会不会保护他们,始皇帝会不会继续迁怒他们,那就不是赵佗要考虑的事情了。
既往不咎归既往不咎,可不代表迁王陵令不执行了……
想了许久,赵佗认为自己的行为并不会影响始皇帝的决策和计划,于是制定了攻心之计。
派遣人手开始于楚地展开舆论攻势……
再加上各地官府公文告示,因此聚集于楚王熊心之下的贵胄豪强开始更加貌合神离,彼此之间更加难以信任,侥幸之心油然而生。
“我们现在是在造反!造反!始皇帝大赦天下,你以为是什么罪都赦么?其有八大恶,谋逆居首,大赦不赦!”
“你错了,造反的不是我们!谁有证据证明我们造反?现在长公子已经成为太子,楚人到底算是长公子的娘家人,太孙赵泗的娘家之地都已经封为诸侯国了,就算秦王再怎么厚此薄彼,总要给太子殿下留些余地吧?
况且大赦天下是秦王亲自颁布的政令,总不会食言于几。”
“那迁王陵令呢?秦王可从来没有收回迁王陵令,退一步说,就算赵佗不仔细深究究竟谁参与了谋逆,就算秦王说话算数,大赦以后,前尘往事既往不咎,可是迁王陵令怎么说?论家财,论声望,你我都要举家迁入咸阳。
一旦我等举家迁入咸阳,届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秦王狼子野心,一入咸阳,安能善了?
难道尔等忘了我们起义的初衷么?”
要知道,天下各地的起义,本质上是对于始皇帝颁布迁王陵令的反抗,想要通过暴力手段来让始皇帝收回成命。
可是……
话音落下,只见周围的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
“东胡和月氏意图难下,如今东胡被打的分为突厥乌恒两部,月氏西逃不知所踪,天下各地相继平定,从各地起义到如今秦国甚至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而现在,勉强能够称得上我们盟友的也只有东海之畔再张良带领下的秽人,可是他们和我们相距千里之遥,不能依为臂住,况且据我得到的消息,秽人虽众,但始终没有什么进展,一年多时间还只在东海附近打转。
统领此地战局的是李信,李信虽然不敌项将军,可是在比之前,可是未尝一败,甚至直逼楚国都城,若非昌平君以命相助,恐怕彼时楚国就已经毁于一旦,而统领秽人的只不过是沧海君麾下的一个门客,韩国国相的孙子……
他是借助沧海君的名义才勉强统领这些秽人,让秽人听从他的命令,至于才能恐怕也难以和李信相比,依我之见,恐怕也不能长久。
而楚国之地的叛乱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平定,诸位难道不是心知肚明么?
任嚣老矣,不愿图快,只愿求稳,岭南虽有六十万秦军,然而其中大部分还要镇守岭南,因此能分出来的兵力并不是太多。
而现在任嚣已经退位,现在统帅岭南的是赵佗。
赵佗新晋,势必会图谋大功,而岭南诸部和赵佗亲近,愿意听从他的号令和谈判,依我之见,恐怕用不了多久岭南就会平定,届时等待我等的可是岭南六十万大军!
况且……就在两天之前,有门客告我,大泽之内,恒楚突围不成,已经兵败自裁了,我等,已是再无援军!
而今,秦王赦令大赦天下,子弟恐怕,也多无战心。
到了现在,我等难道还有什么余地么?
到了这个局面,难道还想指望秦王收回迁王陵令么?
我所求者,不过是迁入咸阳以后,有太子在位,多念几分楚人的情,如此保家便是……”
话音落下,周遭之人,心绪莫名,悲凉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屋子,可是众人,却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