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迢宵一瞬间咬牙沉默,深深地出了口气,洞府之中的云雾散去,石壁上浮现起一层层幽光,展现出一张张惟妙惟俏的面孔来。
宁迢宵深深地看着这些脸庞,数了数数量,掐指一算,浮现出绝望来,低沉地道:
“焚书册、销名录,以虚代实,以假乱真,天下之人,再无明路可走。”
“群哥…”
“迟尉说,在一个正道被封死的世道里,所有歪门邪道即是正道,群哥…迢宵寿元将尽,没有等到什么仙人,只多饮了百年民血、多做了百年恶事,等死罢了。”
云雾慢慢升起,他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烟尘之中,像忏悔似地低下头,地面上的灵水停止流动,静静漂浮起来。
“唯有如此,庇佑你我宗族。”
“元素真人在为身后之事而计,这是投名状。”
李玄锋出了洞府,一路飞到自己府中,这才取出名录细看。
他眯眼看着,双手微颤,一个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不出所料,几乎与李家交好的家族都有人在名录上。
“…元素…好手笔。”
李玄锋一言不发,失魂落魄迈步进了府中,宁和棉正在院中坐着,阳光和蔼,孩子在院中念书,男人停下脚步,双手抱在胸前怔了怔,仿佛陷入了某些幻觉。
也是这般阳光柔和,小院宁静,还有一只掉了毛的大雁,嘎嘎地在院里徘徊来去。
只是倚山城气势冲天,大雁南来,从不往这城上走,宁家的门槛同样很高,刻画着阵法,大雁扑棱,应是飞不进去。
“夫君!”
宁和棉惊喜地抬起头来,明亮亮的眼睛里满是喜悦,震得李玄锋心中震怖,他没有听见妻子柔柔和和、轻声细语的话,腹中排山倒海,几欲作呕。
两张面孔在他脑海中来回闪动,让他咬碎了牙。
李玄锋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妻儿惨死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与眼前的一切来回交织,被他埋葬在记忆深处、刻意回避的东西一层层浮现。
他喘息着,直到宁和棉上前一步,摇了摇他的手臂,两眼中满是忧虑与情意,他的阴霾才从脑海中褪去,轻轻摆手。
他的面色很快恢复至正常,在石凳上坐了一刻,两眼有些茫然。
这仇向谁去报呢?他知道的消息已经很多,明白是迟尉与江伯清的交易,逼迫镗金门动手南下…当时的迟炙云不愿脏了手,让宁家坐镇,暗中看护。
如今迟尉已死,江伯清亦死,此仇何处去寻?向主持此事的宁婉和宁家人?把仇恨都算在迟家人身上?想来想去,李玄锋握着金弓,闭起双目。
“如今…我奉命杀人,屠戮亲友之族,以作投名状,与当初的镗金门、宁家、萧家、乃至与青池走狗一般无二。”
“杀害渔儿母子之人,与我何异?享得仙族财富,娶妻生子,渔儿晓得,应唾我无耻。”
他的眉宇再度垂落下来,显现出暗沉的神色,双唇颤抖,天色很快昏暗,李玄锋心中如同有冰凉的毒火焚化,烧得他手脚冰凉,脑海昏沉。
院中已经空无一人,唯独宁和棉还柔和地坐在他面前,搂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他抬眉看了看妻子,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只在喉咙中生刺,他颤声半晌,只道:
“棉儿,真人要我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