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寒随意吃了两口,难以下咽,知道父亲接下来要为兄长求官了,立刻告辞离席,父亲一言不发,只有母亲一路送出来。
出了院子,她的灵识还看得清楚,那一大桌子菜没了她顿显空落,母亲垂泪,父亲叹息,兄嫂对视,一片寂静,良久才听父亲的声音:
“她自恃清高…没有她还有你舅舅,照样不会少了你一官半职,只是不大好看,容易叫青杜的族正注意而已,你明天同我去一趟……”
李行寒不忍再听,快步出去,驾风而起,任由寒冷的晚风扑面,心中黯淡:
‘什么清高!我如果真是明宫姑姑她()
们那些个一心为湖上好的,舅舅也没有官可当!无非是我要脸些罢了…说到底…是他情面不够大,使唤不动我…"
李行寒从小秉持剑心,守正除恶,如今只觉得心中渐明:
“平日觉得洲上常有徇私之事,是青杜失职,如今看来,这正我自己尚守不住。”
她一路驾风到了青杜,侧峰上一片白色,老人驻着杖在峰上徘徊,李行寒从来没有见他休息过,这次也不例外,只拜道:
“老大人!”
李玄宣只看了一眼,便道:
“行寒来了!可是为了周洛的事情?来里头说。”
李玄宣辈分实在太大,李行寒只恭恭敬敬地跟在后头,到了阁楼中,李行寒恭声道:
“老大人命令自有计较,晚辈并无疑意,家中也只有四哥堪此大任,只是晚辈初见识了族中事务,又即将外出,心中略有不安…”
她踌躇了几息,颇有不安地道:她踌躇了几息,颇有不安地道:
“湖上…多有徇私之事…修士人情颇重…行寒…有罪!”
李行寒将自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李玄宣停了手中的事情,默默点头,老人叹了口气,答道:
“行寒…你父亲多少岁了?什么修为?”
李行寒忙拱手道:
“家父四十七岁,胎息四层。”
李玄宣缓缓点头,答道:
“这孩子…这辈子的修行路,已经到此为止了,余下的时光不过几十年,行寒…你能筑基否?”
李行寒稍稍点头,答道:
“孩儿尽力而为,尚有希望。”
老人长长一叹,问道:
“紫府呢?”
李行寒只能道:
“不敢奢求!”
李玄宣低低地道:
“这世上许多人的修行路,早早就停罢了,不仅你不去想紫府,几个公子其实也很少去奢求,对你们来说,到了筑基,修行几乎就到了尽头,余下的时光却很多。”
“这湖上像你父亲这一类的修士数不胜数,八成修士停在胎息,一小批练了个杂气,道途也尽了,余下的停在练气,练个几层大多也修不下去,还有最后一撮停在练气巅峰。”
老人似乎有些发怔,沉沉道:
“他们更没有什么道行,此生的修行就是到此为止,余下百年几百年的时光,又能如何,这些寸步不得前的修士闲下来,谁能管住他们?谁都管不住!”
李行寒默然,李玄宣悠悠地道:
“你不要小看他们,鱼肉百姓、妻妾百千、杀人取血、修炼魔功,他们全都能做得出来!如今徇私钻营,以求后辈安宁,已经是教化之下最好的结果了。”
老人低低地道:
“曦峻打造了一个这样複杂,这样阶层分明的官制、人情,监督与督促之下的体系并不是无的放矢…寒儿…有时候我们并不需要他们…可是让他们忙起来,对我们和百姓都很重要,仅仅靠功劳,我们不是总能让他们忙起来的。”
李行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老人,李玄宣道:
“后来,周巍找来了突破冲关的种种良药,有的用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可是总要让他们安排好了后辈,才会舍得闭关突破,搏一搏那一线生机…一定限度的庇荫后辈、依靠人情求取官职,并不一定是恶事。”
“当今之世,外面到处在炼血气,不能对他们有太高的要求。”
李行寒微微攥紧了拳头,背上的宝剑在月光下放出阵阵寒光,李行寒低声道:
“老大人…可这样…真的是符合正道的么…”
老()
人倚在靠背之上,雪白的胡子搭在满是皱纹的手背,李玄宣显得有些疲惫,他低声道:
“我们管不住一群永远贪婪的人…只能让他们的贪婪往别处去,寒儿,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也许你们后辈有更好的办法,可为了保住凡人安宁,眼下只能如此。”
李行寒的眼神慢慢清明了,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行寒,这事情晨间我已经同你四哥讲过,我只要你明白一个道理。”
眼前的老人佝偻在靠背极高的红木椅子上,缩在房屋的阴影之中,一瞬间显露出非常浓重的老态,他声音极轻:
“很多规则之外的东西,也在规则之内。”
……
洲中。
夜色浓厚,大殿之中依旧灯火通明,层层叠叠的书简堆叠在桌案之上,李周洛细细读着,一只手支在案上,若有所思。
他头一次掌控洲湖,心中颇有不安,一大早跟兄弟们商量好事情,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忙活到现在,有不少隐秘也是刚刚晓得。
‘原来…这么多外姓都是隶属洲上的,家中的外姓天才真不少,在洲上突破筑基失败的都有两位了…"‘原来…这么多外姓都是隶属洲上的,家中的外姓天才真不少,在洲上突破筑基失败的都有两位了…"
他细细端详着,过了大半夜,听着底下的人上来禀报:
“大人,三公子从东岸回来了,正在殿外等候。”
李周洛赶忙放了笔,道:
“快快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