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冷哼一声,愤愤道:“朕知道,这些文臣都不喜欢朕,觉得朕是个谋逆的贼,就如五代那些‘兵强马壮者王之’的军头一般......跟朕像的老二,他们同样不喜欢!他们更喜欢跟建文那般脾性仁厚,好被他们捏弄的老大!”
朱棣自知一时失语,好在他在道衍面前倒也不用顾忌什么,收回话题后转而说道。
“聪明人都喜欢耍小聪明,那姜星火不比解缙这班人聪明到天上去?”
“一群蝇营狗苟之辈,嘴上说的清高,往上爬的时候腰弯的比谁都低!”
朱棣撩起衣衫坐在棋盘的凳子前。
“姜星火,确实是老衲所见绝顶聪明之辈。”
喟然一声叹息,道衍从棋篓里拈起一颗棋子又放下,连连说道。
“杀之可惜......杀之可惜......”
朱棣凝视着眼前纵横交错的棋局,低头问道:“所以道衍大师还是认为,此人应杀吗?”
“那容老衲放肆一问。”
道衍枯瘦的手掌覆盖在棋局上,与朱棣认真对视。
“若是不杀姜星火,陛下是想立二皇子为储君吗?”
“大师何出此言?”朱棣微微诧异。
道衍伸手搅乱了棋局,平静说道:“靖难之功,若二皇子为陛下麾下武将,陛下觉得功劳能排几何?”
“自然是第一。”
朱棣几乎毫不犹豫,事实上,这也是燕军公认的事实。
靖难之役,勇武的朱高煦跟随燕王朱棣左右,每战必身先士卒。
夺旗、斩将、先登、破阵,当得上一句“勇冠三军”。
武夫不懂那么多道理,他们只认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功劳,以邱福为首的武将们,对朱高煦极为拥护。
而后方负责统筹粮草辎重、民夫辅兵、守备治理这些事务的朱高炽和道衍,当然也有功劳,但这些功劳跟统御燕军重骑的朱高煦那过于耀眼的战绩相比,就暗然失色了太多。
“大皇子宽仁,善于处理政务;二皇子勇勐,善于带兵打仗。他们都只继承了陛下的一半天赋,而谁能补齐缺失的部分,谁就能成为更像陛下的继承者。”
“陛下是要做盖世功业的,老衲今日说话也放肆一些。”道衍凝声问道:“陛下虽然知道在法理、治国方面讲,大皇子更适合成为储君,可陛下是更疼爱酷肖自己,与自己既是父子也是战友的二皇子,对不对?”
面对道衍的灼灼目光,朱棣抿紧了嘴唇,最终点头。
朱棣与道衍相交数十年,一起干造反掉脑袋的勾当,他很清楚这位老朋友对他的真诚,同样,他也不打算隐瞒这种并没有太多隐瞒必要的想法。
“以前不光是陛下觉得二皇子性情顽劣无法教导,就连太祖高皇帝也是,亲舅舅魏国公也是......那陛下仔细想想,可有哪个人,能如姜星火一般,让二皇子如此发自内心地尊敬,并愿意听从他的教导?”
朱棣沉思良久,最终不得不承认,道衍说的是对的。
没有人能从小暴躁顽劣,在外飞扬跋扈动辄杀人的朱高煦,能这么愿意听教导。
道衍又问道:“那陛下觉得,大皇子还能通过学习,学会带兵打仗吗?”
“炽儿跛足,身形又胖,自然是不能的。”
“可二皇子在姜星火的教导下,能学到如何为政,如何管理。”道衍目光捉摸不定,“而今靖难刚刚结束,二皇子正是军中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此消彼长之下......”
“陛下若是不杀姜星火,不就是想立二皇子为储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