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歪思卒了,其后裔互不相下,东察合台汗国也就分裂了,后裔中一支仍采用亦力把里的名义与大明朝贡往来,另一支则以土鲁番为中心自立为汗与明朝抗衡,到了姜星火前世成化元年的时候,大明以西域诸国进贡的次数和人数太多(薅羊毛的太多),限制规定亦力把里三五年一次,每次不得过十人,此后两国的朝贡往来就渐渐稀少了,后来土鲁番的一支势力扩大,统一了东察合台汗国,亦力把里便再也不见于记载。
当然了,不管是别失八里还是亦力八里、亦力把里,他们在蒙古人那里的名字,其实是东察合台汗国,洪武二十四年,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里的儿史者遣使向朱元璋进贡,是与明朝正式联系之始,如今双方的交往,已经有十多年了,是大明名义上的藩属国,但是因为面对帖木儿汗国的军事压力比较大,因此国内也有倾向于帖木儿的势力.不过整体来讲,还是反对帖木儿的势力占据主导,这就是因为帖木儿和察合台汗国的那些恩恩怨怨了。
不管帖木儿这老瘸子,到底会不会像历史上那样在远征大明的途中暴毙,大明算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无论是在甘肃的河西走廊修建棱堡群加强防御,还是提早收拾掉秦王、晋王,都是在给有可能与帖木儿爆发的全面战争做准备。
战争这种事情,并非是一心逃避就能避免的,大明作为世界第一强国,绝不可能把和平寄托在帖木儿的暴毙身上,因此哪怕是投入各种资源,也要建设西北防线。
至于能不能打的起来,打不起来最好,大明不怕白钱,而打起来了,也有个一边沿河西走廊逐步抵抗,一边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野战部队动员整训的时间不是?
所以,在琉球那里的布局,算是闲棋冷子,即便效果显现,乐观地来讲,也得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今年是永乐二年,对付秦晋两藩、北征草原、西讨女真,时间进度上抓紧一点,是能够在今年全部完成的。
而按照姜星火前世的历史线,帖木儿出征的消息传到大明中枢后,朱棣诏命甘肃总兵宋晟、宁夏总兵何福进行动员,加强守备,正在战争一触即发时,帖木儿却因身染疟疾而卧床不起,于永乐三年二月十八日在讹答剌(今哈萨克斯坦境内)病逝,终年六十九岁,而在帖木儿病逝的时候,他的子孙所率领的前锋队伍,已经抵达了别失八里了,这时传来帖木儿病亡的消息,对大明的战争已经无法继续推进,只能撤军。随后,帖木儿帝国内部,他的四个儿子,诸多孙子开始了权力之争,更没有人再去计划对明朝用兵了。
不过与黄金家族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黄金家族的血脉,可谓是人才辈出,但帖木儿的后裔虽然也都算骁勇善战,却并没有出现像蒙哥、拖雷、忽必烈那样可称为草原天骄的人物,帖木儿死去之后,他那庞大的帖木儿帝国也随之分崩离析。
大明还有一年整合内部,消除外患的时间。
即便历史线因为帖木儿帝国过于遥远,并没有受到姜星火的干扰,帖木儿东征的事情,依旧是摆在大明战略首位的目标。
所以,跨海征日的事情,算上前期庞杂的准备工作,怎么也得拖到永乐四年或者五年了。
但这些军事上的事情,不怎么需要姜星火操心,大明这么多经历了靖难之役锻炼的将帅,就算朱棣不自己上,对帖木儿防守反击,也不成问题。
真要硬碰硬,只要明军主力在关中集结好,囤积好物资,有着丰富地大战经验和先进火器加持的明军,取胜的把握还是相当大的。
姜星火的工作重点,还是在国内经济建设和各种涉及基层制度的改革上。
在纸上写写画画,姜星火倒是愈发觉得,自己应该去基层走一走了。
主要是几个方面,第一是思想方面,虽然通过各种报告,和相关大儒的描述,姜星火能了解现在士林的思想动态,除了新学思想以及太学之会的余波,现在《王制》托古改制、梳理古文学派和今文学派、经史分流等等,也都逐渐成了后起的热点话题。
但这种事情,别人说是一方面,自己去基层听,又是一方面,别人说的倒不一定是非要故意欺瞒你,但既然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就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立场的,因此,很有必要去下面亲自了解一番,否则在办公室里坐久了,就容易造成信息茧房。
第二是经济方面,四脚账的推行,银行-钱庄体系的拓展,宝钞回笼的现状,这些都要姜星火去亲自关注。
第三嘛,则是农业方面,农业既包括了农书试点地区的实际发放、讲解情况,也包括使用中需要校正的东西,再就是轮作套种的不同效果,这些都是需要去实地考察的,除此以外,就是税卒卫下乡,以及随之而来的土地重新清丈。
清丈田亩,字面上肯定不是对现有的土地关系进行调整,只是重新丈量然后重新画《鱼鳞册》而已,但实际上的情况,并非这么简单,大明从洪武开国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基层的土地,不仅多有变迁,而且猫腻极多,阻力极大,但想要让税卒卫好好地收农业税,不清丈田亩肯定是不行的。
哪怕士绅地主的反对声音很大,这件事也必须要硬推下去,长痛不如短痛,在姜星火前世的大明,清丈田亩这种事情,很多能臣干臣都推行过,不是不能硬推,就怕拖延,只要中枢的决心足够大,态度足够坚决,是一定能干成这件事的。
毕竟,清丈田亩虽然会让士绅地主损失一部分利益,但这只是割肉,并不会把士绅地主逼迫到伤筋动骨的地步,除非是个别丧心病狂的,否则应该没有哪个人,在经历了朱棣的大军清扫江南后,还敢硬着头皮去对抗税卒卫。
当然了,这是在“士绅一体纳粮”还没决定推行下去的情况下,如果推行“士绅一体纳粮”这种大杀器级别的政策的话,会不会引起剧烈的反弹,那就不太好说了,毕竟清丈田亩重画《鱼鳞册》属于朝廷例行公事,而“士绅一体纳粮”就是真的伤筋动骨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改革都是一步一步来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清丈田亩过后,等到税卒卫真正能够做到扎根基层,那么自然也就是“士绅一体纳粮”政策进行推行的时候了。
姜星火对此倒是不着急,反正他时间长得很,慢点也好,免得步子太大扯了裤子,反正现在变法的舆论困境都已经基本解决了,上下统一思想以后,各方面的事情逐步展开,都见到了成效,再不断地培养得益于变法的官吏,以及商人、工厂主、工人、市民等等新兴的社会阶层也都随之壮大,那么可以预见的是,到了十几年、二十几年后,哪怕姜星火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已经形成了既得利益阶层的变法,也不再可能被任何力量所中断。
实际上,哪怕是轰轰烈烈的嘉隆万大改革中,张居正的新政只进行了十年,对大明社会各方面所造成的影响都是非常深远的,在张居正死后,申时行依旧部分秉持着张居正新政的政策,在次辅和首辅的位置上前后干了近十年,很好地将变法推行了下去。
所以,只要大势已成,那么哪怕是皇帝不顺眼,这些利国利民的政策,还是会被继续执行下去。
第四,就是工业方面的进展了,重工业和专营商品方面,其实不太需要看,因为不久前刚去过,主要是江南纺织业的进展,姜星火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一直忙于朝中的各种纷争,始终无暇回江南一趟。
第五则是商业,如果有时间,而且既然离得其实不算远的话,那么姜星火还是想去浙江,看一看点对点商道、宁波市舶司这些事情的落实情况的。
总之,林林总总事情不少,但真要下基层去跑,其实就是两个地点五个方面的事情,在京城看看经济和思想方面的事情,在江南和浙江,也就是沪杭地区看看农业清丈土地和轻工业、商业的进展。
“帮我去鸿胪寺叫上解缙,让他与我一道出门转转。”
姜星火唤来郭琎,让他跑了一趟鸿胪寺。
“完事你便直接回家吧,今日的当值记录我先给你勾了。”
眼见着天色渐暗,郭琎不仅喜上眉梢,打工人嘛,就算是京官,那有事的时候要加班表现,没事的时候也是盼着准时下值的,有姜星火这一句话,他从鸿胪寺就可以直接回家了,不用再折返一趟回来“打卡”。
而这要比他正常下值的时间,还要早一些,因此肚子里的那一丝微不可查的、本能飘出的怨念,也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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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不远处的胡氏府邸,胡季犛端着盆热水,拿着沾湿了的布毛巾,亲自给儿子擦洗,按照君子斋随盒附赠的《使用说明》喷涂着香水。
要说老胡也不容易,按照后世的公元纪年,老胡是公元1336年生人,比姚广孝小一岁,跟袁珙同岁,他们这批人,今年都是马上快七十岁的人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指不定哪天说没就没,而胡季犛这一年的经历,更是堪称魔幻,换一般人,有这种巨大的落差,怕是早就心里崩溃,但老胡没有,老胡很坚强。
这源于胡季犛的人生经历。
胡季犛出身越南地方豪族,祖上是越南陈王朝的高官重臣,他先后有两位姑姑做了皇后,都嫁给了陈王朝第五位皇帝陈明宗陈奣,分别史称明慈皇后、惇慈皇后;明慈皇后是第六位皇帝陈宪宗陈旺、第八位皇帝陈艺宗陈暊的生母,惇慈皇后是第九位皇帝陈睿宗陈曔的生母。
所以,胡季犛是正儿八经儿的陈朝外戚,还是资历外戚那种。
除了出身,老胡自己也争气,不仅是治理地方的时候能力突出,有过人的政治智慧,还是安南国著名的儒学宗师和大诗人,著有《明道书》《国语诗义》等儒家和诗词著作.除了文治,老胡武功也拿得出手,军事生涯上有着抵御在制蓬峨带领下的巅峰占城国军队的出色战绩,可以说是文武双全的人物了。
熬到最后,他拥立年幼的陈少帝陈安做皇帝,这样一出把戏是做给文武百官看的,目的是告诉文武百官,自己是陈王朝实际统治者,连皇帝废立都是他说了算。
四年前,老胡废了陈少帝,自己登上帝位,按照安南国的政治传统,王朝更迭,都是以皇室姓名作为代称的,而不是以国号,所以安南国的历史,从陈朝,更迭到了胡朝,老胡年号圣元,不久后把皇位传给了有陈朝血统的二儿子胡汉苍,自己当起了太上皇,可惜随着大明南征安南,他这太上皇拢共就当了两年,就变成阶下囚了。
纵观老胡的人生,他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能忍。
要知道,姜星火的目标也就是送走大明的三个皇帝,老胡可是实打实的送走了陈朝的六个皇帝
几十年的打压排挤都忍下来了,这是何等的隐忍和心理素质?
再加上他饱读史书,深谙华夏历史上亡国之君的生存之道,又有一套自己的儒学心性修行办法,顺境之中或许没什么,但人到逆境,有没有这些东西是差别很大的。
因此,虽然落差很大,但被俘来到大明的胡季犛很快就把心态调整了过来。
“岁寒,然后知松柏而后凋也梅兰竹菊的主题固然不错,若是有松柏,就更好了。”
胡元澄在铸炮所泡了很久,身上一堆火药味,老父亲给他亲自清洗干净后,喷上了以“修竹”为主题的香水,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
“孔子此语,比喻君子如松柏一般有坚韧的力量,耐得住困苦,受得了折磨,对你我父子,也是一种勉励。”
“倒也不算什么困苦折磨吧?”
胡元澄往后仰了仰脖颈,又舒展了一下肩膀上的肌肉,如是说道。
胡季犛又换了条布毛巾,看着铜盆里的脏水,也是无奈摇头。
自己这个大儿子,什么都好,最好的地方就在于,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啊!
“你能不能有点亡国之人的觉悟?”
“我觉得现在挺好。”
你看看人家小胡,为啥别的降臣都被边缘化了,就他能达成“先后在两个国家位极人臣”的成就?这就是职业态度!
胡季犛眼见着大儿子不需要自己喂鸡汤,倒也放下心来,掂量着手里的毛巾,问道:“其实要为父说来,你鼓捣的哪些大炮固然重要,可真就没这轻飘飘的毛巾重要你知道这条毛巾多少钱吗?”
胡元澄看了眼洁白如雪的布毛巾,回答不上来老父亲的这个问题。
布毛巾,比麻布毛巾,用起来要柔软舒服的多。
所以胡元澄想了想,说:“怎么也得十文钱吧?”
胡季犛摇头苦笑,只道:“那用得了十文钱?五文钱一条,十三文一包(三条)。”
胡元澄旋即一怔,下意识地说道:“那恐怕没人用麻布毛巾了。”
“自是如此。”
胡季犛又给儿子擦了擦背,在手腕处折起毛巾,说道:“你成天在铁场那边泡着,哪里知道这小小的毛巾,现在都通行日本、朝鲜、琉球,乃至安南、占城、吕宋了这种东西,又便宜又好用,诸国跟大明基本都签了条款差不多的《友好通商贸易契约》,现在是一船一船地从江南起运。”
“能挣钱吗?”
胡元澄对经济数字没那么敏感,这时候还没意识到,薄利多销到底是什么概念,胡季犛本来对经济这方面也不敏感.好吧,父子两人但凡有一个能搞明白宏观经济的,大虞的财政也不会被他俩玩到破产。
但经历了姜星火的降维打击后,胡季犛对于经济之道,有了新的领悟,虽然很浅薄,但总算是进门了,不算撞得满头包的门外汉。
胡季犛回答道:“当然是挣钱的,一条毛巾估计有个两三文的利差,一年往外卖,怕是要卖个数百万条出去,你算算这是多少钱?”
按照1000文铜钱=1两银子的价格来换算的话,那就是上万两白银的净利润。
别嫌少,一方面是明初银价本来就坚挺无比,另一方面则是这还仅仅是“布毛巾”这一项商品,织品可多了去了,而且普遍都比布毛巾的利润要高得多。
胡元澄这么一算,再看看手边的香水,对于大明这些商品的挣钱能力,是真的感到咂舌。
而就在父子讨论的时候,这时候胡汉苍也从国子监兴冲冲地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