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朝会,朱铭去办公只迟了一个半小时。
快到中午的时候,朱铭看到了一封奏疏,当即说道:“把胡安国叫来,午膳多准备一份。”
胡安国来到垂拱殿时,午膳已经备好。
朱铭说道:“过来一起吃。”
“谢陛下赐食。”胡安国趋步上前。
太监抱来一张椅子,放置在皇帝办公桌案旁边,君臣面对一堆奏疏和资料吃饭。
朱铭问道:“学田问题这么严重?”
胡安国说:“前宋末年裁撤了许多官学,大明开国之后,陆陆续续予以恢复。尤其是灭金之后,官学数量恢复更多。现在江西丈田完毕,全国学田总算能全权统计了。情况确实糟糕,须得朝廷颁布诏书来统一治理。”
“也可。抓一些典型,抄家流放吧,反正边疆需要充实人口!”朱铭点头。
“陛下圣明!”
胡安国对此极为支持,他甚至希望能杀一批。
因为侵占学田的都是豪强或大族,那些家伙自己不缺钱粮,却跑来砸读书人的饭碗。
当真该死!
宋代的学田制度,是在庆历新政时确立的。
各地官方学校皆获得土地,一般是500亩地。后来提高到1000亩,但很多学校没那个条件,依旧只有原来的500亩。而个别重视教育的地方,学田能达到3000亩!
这些学田皆由学校管理,租给农民收取粮食或钱财。
由于不用交税和服徭役,农民佃耕学田是很划算的。校长为了名声,也多半不敢乱来。
有了各地学田收入托底,朝廷对教育经费也没那么头疼。
北宋最后一次教育统计,是在宋徽宗大观年间:全国共有官学生16万余,有教室和宿舍9万多间,拥有学田一千多万亩。每年收取学钱300万贯、收取学粮64万石(学钱和学粮,既包含自费生的学费,也包含学田的收入)。
胡安国说道:“最后一次统计是大观年间,但蔡京后来又大力办学,到政和年间达到了极盛。当时没有确切统计,但据臣所估计,政和年间的官学生至少有20万人!很多新建的学校,根本难以配给学田。也有官员为了讨好蔡京,巧取豪夺百姓土地做学田。”
“全国20万官学生,难怪蔡京后来要废除大量官学。”朱铭能够想象当时的财政压力。
胡安国说道:“如果有学田支撑,再加上一些外舍生自费读书,其实朝廷是不必再拨太多经费的。但学田被形势户侵占太严重了,他们通过各种手段佃耕学田,却又不给学校缴纳田租,也不给朝廷缴纳田赋。学校的教授、教谕无力催要,地方官府又事不关己,各地官学只能向朝廷索要钱粮办学。”
“另外,蔡京裁撤学校时,地方形势户趁机大肆侵占学田!”
“着实该死!”朱铭唾弃道。
其实世代书香的大族,还真没几个侵占学田的。不但不侵占,偶尔还给学校捐钱,甚至是直接捐赠田产。
侵占学田的主力,是那些地方豪强。
他们家里没啥能做大官的人才,却又通过经商、占田、采矿、勾结官吏,成为盘踞州县的地头蛇。大族不屑跟他们打交道,地方官也不愿得罪他们,学校被侵占了土地只能吃哑巴亏。
朱铭说道:“前宋的学田制度必须改革。根据学校的规模、学生的数量、学校的等级,制定每所官学的学田定额。不能多,也不能少,更不准接受学田捐赠。”
胡安国难以理解:“为何学校不能接受田产捐赠?富户支持办学,这不是好事吗?”
朱铭说道:“大明新朝严查田亩,大户田产今后难以诡寄给庙观和小民,而且摊丁入亩后还要按田产收取丁役钱。田产越多,交税越多。无法诡寄给庙观,无法诡寄给小民,那就肯定有人诡寄给学校!”
“竟还能这般?”胡安国大为震撼。
他也是做过地方官的,但没有遇到过如此操作。
因为北宋官府管理松懈,田产可以轻易诡寄给庙观和小民,根本没必要寄在学校里偷逃赋税——学校里都是读书人,这种事儿容易闹得人尽皆知。
朱铭说道:“先吃饭吧。”
胡安国开始夹菜,脑子里却想着给学校诡寄田产的骚操作。
操作起来非常简单,什么都不需要变动,大户只须把田产挂靠在学校名下,就能完美逃避田赋和丁役钱。
而校长如果是贪财的,收取好处费肯定乐意配合。甚至校长还能博得美名和政绩,毕竟在他的管理之下,地方士绅踊跃给学校“捐田”。
甚至捐赠的学田多了,给校长的好处费多了,大户还能安排子弟违规入学!
这种情况,不是有可能出现,而是必然会出现!
又扒拉几口饭菜,朱铭说道:“勒令全国官学校,自查学田数量上报。制定好新的学田标准之后,由地方官府重新分配。学田超额的贱卖给原耕佃户,学田不足的想办法补上。地方官如果查到诡寄学田、侵占学田者,可抓起来押付法曹、按察司审理。该抄家抄家,该流放流放,地方官可以获得政绩!一年之后,我会派御史随机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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