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王眸光一冷,迫得他霎时停步。
「跟我走我就杀了你。」留下这句话,卞城王纵身掠影,扬长而去。
午官王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几句,也转身从另一条道走了。但这回多少控制了动静,没有再横飞直闯。
不多时,燕少飞横空纵野、悬停此地,在「业力」被斩断的位置稍一停顿,凭直觉在两条岔路间做出了选择。
如此疾飞片刻后。
忽然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危险,好似天倾在即。难以描述的恐怖的杀意,凝成实质一般,如尖针扎在他的灵台!
极其强横的灵识受激而起。
得意剑凭空一竖,磅礴业力绕身而转,化成无数血色的莲花花瓣,暗转阴阳、轮换生死。在防备未知危险的同时,也构建了无限的反击可能。
但空气里只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声音。
「别追了。」
意外撞到了真正的大鱼!
燕少飞感受到对手已出剑,但剑锋未及身。
视野之中并无剑气,耳识所得并无剑鸣。
他却看到、听到、感受到了杀意的咆孝!
此剑一念即远。
此剑之下,身业俱消!
燕少飞略一沉默,收焰回身,归剑入鞘,没有任何留恋的自返魏都。不是不敢追,不是不能战,是已经晚了。
除非他在感受到杀意的第一时间,不是选择防备,而是拔剑与之对杀。不然根本追不上这瞬间远去的一剑。
此剑无声无相,遁出感官,一瞬穿行百十里,此时已在魏国境外!
明明是锋锐无匹的一剑,明明穿空洞世如雷霆。但沿途的魏国人,全都没能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
人去无鸿影,剑去了无痕。
这样的剑,这样的卞城王……
大争之世,连杀手组织的门槛也越来越高。
天下英雄,果不常遂得意之鸣。
他一身简单朴素的武服,悬剑而行。
魏都之中,章守廉的死亡还未有被人发现,章守廉的八抬大轿,还在城中横行。
业火红莲怒焚地狱无门阎罗的动静已经传开,许多人都在惊疑地狱无门这次的目标是谁。也有人勃然大怒,要求立即封锁国境,彻查内外,叫那些杀手来得去不得。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燕少飞来到了大魏天子议事的天启殿。
作为前所未有的集中了朝野权力、并意推行武道于全国的大魏天子,魏玄彻生得面容奇伟,幼时便与众不同。不仅天生道脉,文武各门功课都是皇室同辈第一,胆略气魄更非常人能比。
他的爷爷,也就是魏明帝在位时,曾与景国天子在长河会谈。魏明帝彼时带上了魏玄彻随行,景天子见这幼童生得不凡,有意逗弄,便羊作怒意,问小子为何不拜中央天子。
当时才六岁的魏玄彻说——「汝亦天子,我皇爷亦天子。魏皇子岂能拜景天子。」
此事见于《魏略》
因为对魏玄彻的喜爱,魏明帝甚至于力排众议,废掉太子,亲手抹平了所有不安定的因素后,传位于才能并不显眼的第三子,也就是魏玄彻的生父,即魏钦帝。
而魏钦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魏玄彻为太子。后来执政也没有多少年,便主动传位。
有的人生来就是与众不同,应该说魏玄彻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在贯彻他的传奇。
自他即位以来,大魏国力蒸蒸日上。哪怕强行扭转百年之国策,举国推行武道,也并未引起太大的动荡,安稳度过了最痛苦的时期……未来足以期待。
此刻他站在丹陛之上,负手看着他的龙椅,以及龙椅后恢宏的大魏江山浮刻,只给了卸剑入宫的燕少飞,一个孤独冷峻的背影。
「燕少飞无能,未有留下刺客……」燕少飞礼道:「请天子降罪。」
「不是已经留下来了吗?」魏天子的声音很是澹然:「你焚了两具刺客的尸体。」
燕少飞没有言语。
他的得意剑,当初就是魏天子所赠。他对魏天子很是熟悉,深知天子之言,就是真相本身。天子之言既出,无论事实要怎么剖面,最后都要削成这样模样。
那么他的确留下了两个刺客。
这时殿外有个声音禀道:「陛下,提刑司还在调查,究竟是谁受了刺、或者说本来谁将被刺……现在各地都没有消息传来。」
「叫他们不用查了,提刑司力量有限,不要浪费在装腔拿调上。」魏天子道:「派人备一副棺,送去章守廉府中。也去跟皇后说一声,叫她节哀
。」
燕少飞那秋刀也似的眉,略略一挑。因为章守廉这个名字,本来是他这次回到魏,第一个要杀的人。
殿外那声音领命去了,魏天子却并不继续这个话题,转道:「你去国远行,一别数年,可有想明白什么?」
穿得简单朴素的燕少飞,在威严雄阔的大殿里,站成他自己的姿态:「没有想明白的,还是想不明白。」
「还要去想吗?」魏天子问。
「算啦。」燕少飞道。
魏天子回过身来,就在丹陛之上俯视着他:「你也是皇室血脉,正统帝裔。虽然流散多年,失了传承,毕竟觉醒了血脉神通,又有这样的天赋才华……没有想过光复大燕吗?」
昔日有大国名「燕」者,横据现世东南,镇伏祸水,势压诸邻。而竟倾覆于一旦,王朝四改,消散如烟云。
夏立之时,已不知有燕。如今夏亦亡。
燕少飞平静地道:「若我做过这样的春秋大梦,陛下难道能够放心?」
「朕有什么不放心?」魏天子澹笑一声:「魏国是一个很公平的地方,你能在魏国做出多少,你就能为自己赢得多少。」
「游惊龙天资绝世,崩溃道心,自毁前途,仍然殃及家族。姜武安天下扬名,累功至勋,割舍一切仍需一斗生死求自由。朕不为此事!」
「你要能借魏国之力,复兴燕国,那是你的本事。你有本事,朕就用你。本事越大,朕越重用。朕治天下,只有四个字——‘唯才是举,!」
燕少飞道:「书上说,有才无德,害莫大焉。」
「腐儒之言!」魏天子一挥大袖:「天下之大,生灵亿兆,岂能人人圣贤?怀恶而能肆行者,是规不能立;无德而能为害者,是朕之过!」
燕少飞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受——数十年后司马衡续订《史刀凿海》之魏略,今日的这番奏对,或许会记入史册。
魏明帝以贤治国,魏钦帝以德治之。
而眼前的这位大魏天子,实在不与历代同!
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遵从本心,慢慢地问道:「陛下说‘唯才是举,,草民想问……这一个‘才,「字,包括章守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