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氏有名蜚者,僵落在风雪中。
尸体极速地坠落,但在坠海之前,便已经消失不见。
呼呼……
风更骤。
雪也更大了。
那雪花一片一片,竟似蒲扇一般。
飘在天空,有一种异样的恐怖。
尤其是雪的颜色。
一开始倒是洁白的,在这暗沉沉的末日里如有光耀。现在则是灰中带褐,且颜色越来越深,逐渐往漆黑转变,好像在坠落的过程中,沾染了太多污秽。
寒潮滚滚,令人瑟缩。
哪有清白的世界呢?哪有无秽的天堂?
世上的阴影就在阳光背面,每一日的天亮之后,就是天黑。
祝唯我倒提薪尽枪,疾飞在黑色的大雪里。
每一片向他飘落的雪花,都被无声的枪劲绞碎。
魁山岩石一般的身形,几乎贴在他旁边,胳膊和胳膊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稍不注意,就得碰上
当然,他们都很注意。
哀郢和怀沙两块玉璧,无声地释放着微光,在崩溃的秩序里制造一隅安稳,
祝唯我并不想跟这么大一团肌肉挤在一起,那感觉像是被一块巨石碾在笼子角落,很不自在。
身形雄壮得可怕的魁山,也很需要一些舒展的空间,浓眉拧得紧紧的,同样不愿意跟祝唯我挤。
但是没有法子。
在这天倾之时,天地元力都已经彻底崩溃,没有九章玉璧的庇护,他们很难抵达中央之山魁山以武夫可怕的体魄,说不定可以做到,但消耗太过,显然也不符合最后竞争的考量。
想也知道,最后能够在中央之山汇合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存在。
一开始他俩还各走一边,各自潇洒,一路轰隆隆隆,横冲直撞。后来随着天灾愈演愈烈,也就愈靠愈近。
倒不是两块玉璧不足以撑开更大的范围。
只是他们现在是轮流开路,一个人对抗天灾,一个人调养状态,以此保持巅峰。为了缩减对抗的范围,节省体力,当然要尽量靠得近一些……
一个拳头的距离已经是极限,再近谁也受不了。
“按照君上给的名单来看,你说最后能赶到中央之山的,是哪几个?”魁山没话找话地问道,倒像是生怕显不出他的尴尬。
楚地参与山海境的天骄名单,以及各自请的助拳的资料,虽然算不上什么隐秘情报,但地处西境的不赎城想要掌握清楚,却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魁山和祝唯我能在来之前就对各路人马了然于心,不赎城这座位在庄雍洛三国夹缝里的罪恶之城,显然要比它表现出来的更复杂、也更有力量一些。
“城里那座新起的楼,已经被三分香气楼确定为它们在西境的总部了?”祝唯我答非所问。
“当然。”魁山表情古怪:“你有兴趣?”
祝唯我瞥了他一眼:“别人能不能赶到中央之山我不清楚,我和你……”
他忽地顿住身形,沉下声来:“恐怕未必能到了!”
祝唯我的急停,好像动摇了整张动态的画卷。
飞如离弦之箭,定似傲风之松。
就算是停在画卷里,也是最亮眼的一笔。
更别说他还在运动。
薪尽枪在空中轻转,抬将起来,枪尖似乎已经划破了空间,带起一线寒芒。
恰在此时
轰轰轰!
天穹之上,黑雪已经不是在飘落,而是在奔涌。
就像是在那高穹之上,有一座巨大的黑色雪山,在天地剧变中彻底崩溃,发生了雪崩,于是咆哮倾塌。
俯瞰脚下,有滔天巨浪,拔海而起。
而正前方,无数怨气死魂结成的黑潮,不知从何处奔涌而来……仿佛填满了天与海之间的空隙!
魁山也顾不得再聊天,只将拳头一握,指节便层层递进式的炸动。一声更推一声响。
肌肉上的青筋,如怒龙凸起。
血气狼烟冲出天灵,竟然直接撞进了黑色的雪瀑中,烧灼出一个巨大的空隙,使得黑雪如黑雨。
而魁山挥拳。
他的动作无比简练,干脆。
就只是握拳,然后出拳而已。
但就像匠师千万次地捶打铁器,落下的最后一锤,定下了刀胚。
就像飞檐无数次的滴水,最后一次,叫人看到了石上的凹痕。
世上最简单的就是挥拳。
但所有最艰难最复杂的锤炼,也在这一拳中。
他一拳轰出。
九章玉璧微光笼罩的范围内,风云未动。
而那迎面而来的“黑潮”。竟像是被一堵无形的气墙所推动,被轰退了足有二十余丈!
轰隆隆是潮退时!
一时间怨气崩溃无算,魂魄碎灭难计。
但这仿佛更是激怒了“黑潮”。
无数混乱暴虐的意念,似乎在某个意志的控制下,得到了统一。
轰!
潮去潮又归。
它们反涌回来,侵天覆海,直接湮灭了拳劲!
魁山飞退。
他疾退的时候甚至自己撞出了风。
“风紧扯呼!”
脊开二十重的武夫,倾力一击,也完全没有看到击溃这黑潮的可能。
而那血气狼烟所烧灼的巨大空隙,在天倾的黑色雪瀑中,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凹痕,顷刻便已填补完全。
这山海境里,一桩桩一件件的变故,仿佛都是为了告知人们,修行者的渺小。
蚍蜉撼树,人力何能及?
灭世之威如斯也。
一时天倾黑雪,前涌黑潮,下方那咆哮而起的海浪,也不知何时,浸染了暗色!
暗色已四染。
天地如相合。
在这晦暗与晦暗的叠加里,在这阴沉和阴沉的混同中,一点寒芒炸开了!
它灿烂,孤独,锐利。
好像开天辟地以来,就沉默于此。
似乎亘古而至如今,永恒未变。
那是绝望者所看到的方向,那是孤独者所感受的回响。
是无尽长夜里……一颗寂寞的星子。
它亮在那里,是亮在视线的意义中。同时,也点在这崩溃世界的乱流上。
汹涌“黑潮”一瞬间几乎炸开。
其间有一声痛楚的闷哼。
黑潮却暴涨!
这黑潮之中果然有更高的意志存在,而它无疑已经愤怒了。
更磅礴的怨气,更狰狞的魂鬼……仿佛无穷无尽的暗面力量!
祝唯我直接将身一转,倒拖长枪而走,毫不拖泥带水。
如果说魁山是一颗从山巅滚落的巨石,气势汹汹,越滚越快。
祝唯我就像是一道惊电,横掠长空。
亡命的疾奔中,还有急促的交谈声撞响。
“能不能不要总是说风紧扯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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