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小组由两位国内建筑专家,日本工头龟田浩二,以及张扬、常凌峰、赵洋林组成,张扬和赵洋林虽然是领导,可他们两人也是门外汉,多数的时候都是旁观,真正参予评审工作的都是其他人。
竞标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开始的时候,两位国内建筑专家对这位日本工头还抱有排斥的态度,可随着招标工作的进行,他们发现龟田浩二在建筑设计管理的方方面面知识之渊博,经验之丰富是他们难以企及的,两位国内建筑专家从唱主角渐渐沦为配角,常凌峰则负责经济方面的审核,张扬和赵洋林两位只能负责政审了。
让张扬欣慰的是,顾明健代表蓝海前来竞标新机场管理系统软件工程设计,以及机场综合智能布线工程。除了蓝海公司之外,并没有其他企业参与竞标,评审组经过综合审核之后,确信蓝海的实力和资质都可以胜任这一工程。顾明健凭实力胜出,省却了让张扬照顾。
可随着竞标工作的开展一些不利于领导组的谣言也开始渐渐散播开来,有人说他们招标工作缺乏透明度,没有统一的标准,很多被淘汰的大型企业甚至去省里反映了情况。
在决定不公开招标之后,张扬和赵洋林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面对的压力。两人坐在指挥部办公室里,赵洋林端着大茶杯,将厚厚一摞人民来信放在张扬的桌子上:“看看,全都是告我们的。”
张扬嗤之以鼻:“想怎么告就怎么告”
赵洋林道:“人言可畏,我们得有个应对之策,做出不公开招标决定的是杜书记,可承受压力的是我们,这么大的工程,整个平海省都在关注着我们,我们不公开招标,别人会以为我们有猫腻。”
张扬道:“没钱的时候公开招标,一个个等着看我们笑话,现在有钱了,这帮商人又都想挤进来,我们政府的钱是这么好赚得?新机场代表着江城的形象,我们的招标工作慎之又慎,到现在为止,我们除了政审,几乎没参与评审过程,为了什么?这厮当然明白,他俩不参与是因为他们两人不懂,可嘴上却道:“还不是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
赵洋林道:“我们再怎么做,可别人不知道,人家以为我们在招标过程中搞双重标准,认为我们不公平。”
张扬反问赵洋林道:“这世上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吗?”
赵洋林笑道:“世事无绝对,我们就算做得再好,也不能管着别人,不让别人说闲话,张扬,还是想个办法,怎样堵住这悠悠之口。”
张扬道:“这么着吧,回头您出面跟检察院纪委都联系一下,让他们各派出一名特派员,入驻我们新机场工程现场,让他们全程进行监督,看看咱们有没有搞不正之风,有没有以权谋私,这次咱们不等别人查,咱们自己先查查自己”
赵洋林初听还以为是张扬的气话,可仔细那么一品,不由得暗赞高明,新机场工程随着省财政的全力支持,只会变得越来越热,以后必然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想不被人说闲话就得用这种方法。
赵洋林道:“昨天的常委会上,常委们都提出了工程机械厂的事情,作为咱们江城的地产企业,如果这次我们坚持不用自己企业的设备,会对他们厂子的声誉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到他们日后的发展。”
张扬道:“赵主任什么意思?你打算放他们一马?”
赵洋林道:“曹正阳的做法的确让我也很恼火,咱们不能因为他的做法而迁怒整个厂子。”
张扬道:“当初给他们机会的时候他们不要,现在又凑了上来,这不是等着让我们打脸吗?”
赵洋林笑道:“打归打,可咱们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了。新机场建设,需要的工程设备太多了,岚山工程机械厂不可能将这么一块蛋糕全都吃下去,两个厂子的产品可以互为补充嘛。”这是常委们的普遍意见。
张扬道:“我对江城工程机械厂没有任何的成见,当初我在企改办的时候,一力促成他们和德国海德集团的合作,我对这个厂子也是有感情的,可曹正阳这个人我不喜欢,思想太狭隘,眼光太短浅,他年纪也不小了吧。”
赵洋林马上明白了张扬的意思,想让他咽下这口气,除非曹正阳走人,赵洋林道:“这件事我会在常委会上反映一下,老曹这种干部已经不适应时代的发展了,他的存在只会影响工程机械厂的进一步发展。”
就在张扬紧锣密鼓进行新机场招标项目的时候,牛文强打来了电话,电话中就能听出牛文强就快哭出声来了:“完了,全他**完了”
张扬道:“怎么着?好好的哭什么?你好歹也是一大老爷们,哭鼻子丢人不?”
牛文强道:“我没哭,我只是难过,全死了,全他**死了,我撒下的螃蟹、鱼苗全都死了,上百万的东西都泡汤了。”
张扬听出事态有些严重,他安慰牛文强道:“哥们,你得顶住,我这就去你那里看看,不就是百来万的东西嘛,对你牛老板来说,百万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牛文强承包的湖面距离新机场工地只有二十多公里,张扬很快就赶到了那里,却见湖面上都是一片片白花花的东西,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十多条小船正在上面忙碌,捞着死鱼死虾死蟹,还有一些当地的孩子在湖面玩。
牛文强两只脚踩在水里,蹲在那儿双手捂着脑袋。
张扬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牛文强眼圈有些发红:“我辛辛苦苦引进的这些东西全都完了,眼看螃蟹就该上市了,全死了,死光了。”
张扬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死?”
牛文强摇了摇头,一脸沮丧道:“我请来的技术员正在查呢。”
一名技术员来到牛文强的身边,向他道:“牛经理,丰泽湖的水污染了。”
牛文强红着眼睛道:“给我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他**往这里排污的,让我查到是谁干的,我非弄残他不可。”
张扬瞪了他一眼道:“胡说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事情都要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
牛文强望着眼前的死鱼死蟹,又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张扬给丰泽常务副市长陈家年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过问这件事,这件事可能要涉及到渔政环保方面,由陈家年出面可能更好一些。
陈家年表示会尽快让人调查出事的原因,不过最近的几场雨让丰泽的许多河沟都灌满,不少小河通往丰泽湖,肯定是河水的水质不达标,从而污染了丰泽湖,这才导致了螃蟹和鱼苗的大面积死亡。
朋友落难的时候是需要安慰的,张大官人也少有的照顾到牛文强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通往成功的道路没有一帆风顺的,沟沟坎坎是难免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反正你孤家寡人一个害怕什么?”
牛文强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前前后后投入了二百多万,这一夜之间就全部打了水漂,我能不心疼吗?银行那边贷款怎么办?我还指望着这些螃蟹苗还债呢。”
张扬安慰他道:“总会有办法的。”
好不容易将牛文强劝上了岸,牛文强不愿离去,就站在岸上呆呆看着这大片的死鱼死蟹,张扬生怕这厮想不开,就站在他身边陪着。傍晚六点钟的时候,听到消息的姜亮、杜宇峰、赵新伟都过来了,他们看到眼前的惨状也都深表惋惜,几个人好说歹说把牛文强劝上了车。
张扬道:“咱们兄弟几个好久没聚这么齐了,平时都是你们请我吃饭,今天我回请你们,哥们发工资了,市里考虑到我最近工作出色,给了我一千块奖励,咱们晚上全部腐败掉。”
杜宇峰马上响应:“成啊,咱们去江城还是丰泽?”
张扬道:“丰泽吧,这里离丰泽三十公里,江城四十公里,当然要挑选近点的地方,八珍居怎么样,耿六包了新机场建筑工地的食堂,他现在把我当亲大爷一样供着。”
赵新伟笑道:“又想吃白饭了,你上辈子肯定是和珅转世。”
张扬心说我上辈子是张一针,跟和珅毛关系都没有,几个人谈笑风生,唯独牛文强闷在那儿,汽车启动的时候,他总算憋出一句话来:“我还想看看我的螃蟹”
姜亮道:“拉倒吧,你的螃蟹都臭了,咱们今晚吃新鲜的。”
无意中的一句话又触痛了牛文强敏感的神经,牛文强感觉眼圈有些发热,生怕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摸样,转向车窗道:“我他**窝囊,憋屈”
赵新伟搂着牛文强的肩膀道:“乖,哥疼你,想哭就到我怀里哭”
牛文强真哭了,二百多万呢,说没了就没了,他憋屈,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几个人谁都没笑,心情都变得十分沉重,张扬和杜宇峰各开一辆车,顶着暮色来到丰泽,到丰泽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牛文强眼睛红红的,这会儿情绪稳定了许多,拿着餐巾纸擦了擦鼻子,随手扔在了张扬车里,张扬道:“我说你丫的讲不讲点卫生?”
牛文强道:“我比谁都讲卫生,自打承包了这片湖面,我连撒尿都绕的远远的,生怕把湖水给污染了,可日防夜防,终究还是没防住。”
张扬把皮卡车在八珍居停下,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那边杜宇峰把汽车和他并排停好了,向张扬道:“今儿我们几个可都没打算回去。”
张扬笑道:“多大点鸟事,全部白鹭宾馆,我签单。”
赵新伟搂着牛文强下车,他向张扬道:“你们先上去,我陪文强去澡堂子冲一下,一身的鱼腥味儿。”
张扬点了点头,从车后备箱拿出一套自己的衣服扔给赵新伟道:“给他换上”
他和姜亮、杜宇峰先来到八珍居,耿六接到张扬的电话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笑着迎了上来:“张市长,凉菜都准备好了,您里面请。”
几个人来到房间里,看到桌面正中摆着的螃蟹,张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耿六道:“正宗大闸蟹,全母的,五两重一个。”
张扬道:“撤下去吧,今晚鱼虾螃蟹之类的水产品一样都别上。”
耿六愣了:“为什么啊?”
张扬道:“我一哥们对这些玩意儿过敏。”
耿六道:“不吃不就行了?”
张扬叹了口气道:“别说吃,就是他看见都过敏”张扬考虑的还是很周到的,牛文强今天损失惨重,心理上的打击是巨大的,如果看到这些东西指不定要触景生情,热泪盈眶,还是别刺激他的好。
赵新伟和牛文强在隔壁浴池稍微冲了下,二十分钟就来到房间内,牛文强换上了张扬的衣服,现在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
他向几位老朋友笑了笑,虽然笑容中还带着苦涩,可毕竟笑了:“哥几个对不住,我今儿丢人了”
张扬笑道:“你丢人的事儿多了,谁也不会介意。”
姜亮道:“都坐下,咱们今晚不醉无归,谁也不许提不开心的事儿。”
杜宇峰和赵新伟每人开了一瓶酒,给哥几个倒上。既然是出来帮着牛文强分忧的,几个人就尽量不提螃蟹鱼苗死亡的事情,姜亮道:“咱们恭喜张扬荣升新机场总指挥。
张大官人慌忙纠正道:“现场总指挥,说好听了是指挥,说实际点就是工头。”
杜宇峰道:“工头也是给政府打工,听说省里批了五个亿,张扬啊张扬,你这次厉害大发了”
张扬笑道:“钱是国家的,又不是我的,省里市里都对这次的工程寄予重望,我感到压力很大”
牛文强这会儿又走神了,几个人顺着这厮的目光望去,却见墙面上贴着一幅民俗画,年年有余,一个大胖小子抱着一条大红鲤鱼,牛文强盯着那条鲤鱼,眼睛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