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沉默片刻,又问父亲,“昨天娘说四叔当年考上县学附属学堂,家族没有给任何奖励,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当时的老族长和你阿公关系很糟糕,当然,也不能完全怪家族不公平,其实是另有原因。”
范铁舟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有些事现在可以告诉你,你四叔当时其实没考上县学附属学堂,你阿公最后托人情花钱送他去学堂读书。”
范宁一愣,“四叔不是考进去的?”
“不是!”
范铁舟摇摇头,“连县学也是花钱的,花两百两银子买了个旁听生名额,为了供他读书,几乎把你阿公的老底都要掏空了。”
范宁忽然有点理解祖父那种近似病态的执着,一心想让四叔考上功名,实在是因为他在四叔身上耗费了大量金钱,如果四叔考不上,那这些钱就白花了。
来到祖父家中,只见祖母杨氏正在数落一个蹲在地上年轻人,祖母看起来气色精神都好了不少。
“阿婆!”
范宁喊一声,跑了过去。
杨氏顿时眉花眼笑,拉着范宁上下打量,笑眯眯道:“我家囝囝成秀才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前范宁穿着短衣短裤,光着脚,怎么看都是一个乡下放牛娃。
现在他穿着读书人的直裰,头戴方巾,脚下也是厚底布靴,确实是个小秀才的样子。
“这是我在镇里给阿婆买的冻疮药!”
范宁将一瓶药膏塞进祖母手中,上次他就发现祖母手上有裂口。
杨氏爱怜地抚摸孙儿的头,“囝囝乖,还给阿婆买药。”
这时,范铁舟走进来,惊讶地望着蹲在地上的年轻人,“铁牛,你怎么来了?”
范宁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是自己三叔,范铁牛。
范家四兄弟,现在混得最好的,是老二范铁戈,在吴县长桥镇开一家杂货店。
混得最差的,是老三范铁牛,给人家倒插门,做了上门女婿。
吴县乡下有句俗话,叫做‘宁可钱无一文,也莫倒插一门。’
就是说宁可身无分文,也不要给人家做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的命运比较悲催,在女方家屋檐下生活,没有一点地位不说,生下儿女都要跟女方姓。
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暗中嘲笑。
如果女方家善良一点,还能把上门女婿当半个儿子养,可如果遇到无良人家,上门女婿连下人都不如,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至于范铁牛怎么做了什么人家上门女婿,范家人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提及。
范宁只听母亲在抱怨祖父时提到过一句,“当初他对老四如果不那么偏心,老三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不过范宁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三叔,只见他厚嘴唇,宽鼻梁,一脸老实憨厚的模样,穿了一身黑色的粗布短衣,包一个圆头巾,身体十分强壮。
这时,只听祖父在房间里吼道:“没出息的家伙,是不是又挨打逃回来了?”
范铁牛捂着头嘟囔道:“这次是不给我饭吃!”
范大川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瞥了范宁一眼,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容。
他怒视范铁牛道:“为什么不给你饭吃?”
范铁牛身体极为强壮,甚至比大哥铁舟还要壮实。
他很畏惧自己父亲,小声道:“去年老丈人答应我,只要我今年种两百亩地,他就让妞妞跟我姓。
我今年拼死拼活种了两百亩地,好容易秋收了,我提出妞妞的事情,他却一口否认,说没这回事,我气不过,说明年我不种了,结果他就把我关在牛棚,不给饭吃,我饿得不行才爬窗逃出来。”
这时,老四范铜钟也回来了,他闻言大怒道:“陆家把三哥当成奴隶了,爹爹,这门婚姻离了也罢!”
范大川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两百两银子你来还?”
范铜钟顿时蔫了。
范宁这才明白,原来四叔上县学的两百两银子,就是三叔当倒插门的聘礼,他刚才还奇怪,凭祖父百十亩地的收入,怎么可能一次拿得出两百两银子?
范大川回头对长子范铁舟道:“你送老三回去,你告诉陆员外,我儿子不是奴隶,也不是牲畜,他再敢虐待我儿子,我就报官!”
“对!报官。”范铁牛跳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
范大川怒斥他道:“回去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要有非分之想,等儿子长大了,你自然会有出头之日,听到没有?”
范铁牛默默点了点头。
范宁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个奇葩祖父,为了两百两银子,居然让儿子去当倒插门。
他对父亲道:“爹爹,我找周员外有事,先走一步了。”
范铁舟点点头,“给你祖父打个招呼再走!”
范大川耳朵却很灵,他听说去找周员外,立刻呵呵笑道:“去吧!替我向周员外问好。”
范宁点点头,又给祖母行一礼,“阿婆,我走了?”
杨氏连忙从厨房里取出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笑眯眯塞给孙子,摸了摸他的头。
范宁又给两个叔父打了招呼,便转身走了。
范铁牛探长脖子望着范宁远去,目光中充满了失落,阿呆把自己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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