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听了牟斌的质疑,有些畏惧,下意识的止住了哭声,看了一眼方继藩。
方继藩朝他露出浅淡的笑意,温和的说道:“你但说无妨,不必害怕,我保护你。”
王三心里便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抬眸望了一眼牟斌,便无畏无惧的说道。
“丐帮本就是丐者集合一起的组织,为的,就是自保,免得被外人欺负,我虽有号称三千徒众,可他们并非天生就是乞儿,这么多帮众,都来了西山,在此务工,有了饭吃,有了衣穿,再这里,也没人欺负咱们,那么,谁还在乎什么丐帮,我名为舵主,大家拥戴我,方才为舵主,可倘若人人都觉得我碍事,我若是不顺着他们的心意去行事,反而强迫和勒令他们去铤而走险,他们还肯奉我为舵主吗?”
“何况,我虽是舵主,也不过是个乞儿头子罢了,虽是比寻常乞儿好一些,可每日担心受怕,每日照旧还是衣衫褴褛,你莫非以为,我很稀罕这个舵主?但凡给我一丁点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也绝不稀罕这舵主之位,在这西山,在这里,我和我的儿子,不必遭人白眼,不用担心明日与官府周旋,更不畏明日是天寒了,还是天热了,这样的好日子,便是帮主,也换不来。”
王三说到此处,他的眼眶又湿了,很是激动。
“何况,大家心里,都感激着两位恩公,恩公只要在这矿上说一句要打击丐帮,就算我不肯向恩公说明自己的身份,这矿上有这么多丐帮徒众,他们会抢着将我的身份揭出来,他们虽然不知帮主在哪里,却知道,我是丐帮的舵主,我舍不得离开西山煤矿逃亡,所以,宁愿向恩公请罪,也不愿走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若是乱党,死也就死了,死了也要埋在这里,可我的儿子,并没有参与任何事,我唯一所求的,便是希望他不受到波及,让他们可以安安生生过日子。”
王三说着竟是砰砰的磕头,哀声求饶。
“要杀头,杀我便罢了,其他的人,都只是寻常的徒众,什么都不知道!”
呼……
弘治皇帝动容了,明亮的眼眸泛起淡淡泪意。
牟斌老脸通红,顿时像被人扇了巴掌一样的,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居然被……一个老乞丐给鄙视了。
可是王三说的一丁点都没有错。
从方继藩和太子殿下在当初在此招揽流民开始,准确的而言,丐帮的京师分舵,其实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而舵主王三,也早已是徒有虚名。
表面上看,他似乎还是舵主,表面上,似乎还有许多从前的徒众认他。
可是,他再没有了分配乞讨的权力,也再没有了让徒众们出生入死的权力。
因为……绝大多数从前的乞儿,从前京师分舵的得力干将,现在都在西山,他们愉快的挖着煤,建着暖棚,或是在玻璃的工坊里烧着煤炭。
他们在这里过着幸福的生活,现在的他们早已不再是乞丐,不再是三餐不继的流民,这个所谓的丐帮京师分舵,其实已是名存实亡。
王三可以凭借着以往的声望,在从前的老兄弟那儿,帮助解决一些纠纷,可若是让他告诉徒众们,咱们不再这西山干了,咱们跟着帮主去谋反。
只怕这话说出来,第一个被绑起来,被徒众们送到方继藩面前的人就是他。
甚至……朝廷一旦开始捉拿丐帮钦犯的时候。
王三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当所有的徒众知道原来帮主竟想谋反,若是王三自己不去向方继藩交代,徒众们也会主动将他供出来。
这已不是义气不义气的问题了。
他们只想在这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不想在去乞讨,更不想带着家人颠沛流离。
而那所谓的帮主,成了所有渴望安稳度日的乞丐流民们的绊脚石。
王三怒视着高高在上,诘问自己的牟斌,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若世上都几个恩公这样的人,给大家饭吃,给大家工做,给大家衣穿,让我们不必在挨饿受冻,谁愿意做乞丐,入丐帮,谁愿意去做反贼?你以为我王三想吗?”
王三说着眼眶越发红了,声音变得冷硬。
“你是锦衣玉食,穿着官衣,有享不尽的富贵,你自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忠心朝廷,可以轻松的说自己对皇帝如何忠诚,因为你没有饿过肚子,没有受过冻,我若是你,我比你更赤胆忠心!”
“……”牟斌听言,整张脸已拉了下来。
这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啊。
当着陛下的面,被人如此毫不客气的羞辱,这个老乞丐,还真是胆大包天。
可偏偏,他想要反驳,竟发现,他可怜的肚子里,竟没有一分半点反击的素材。
完全是无力反驳。
即便面对的人不过是一个老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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