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的对视不是施展两心通必须的环节,只是他的习惯。
没用多长时间,欢喜僧便结束了两心通。
他看着眼神微惘、依然处于懵懂状态的伊芙,有些意外、带着些自嘲说道:“没想到你是与我一样的好人。”
他说的好人,是按照社会规范行事的人,还是拥有干净灵魂的人?
在伊芙的意识里,他看到了很多画面。
看到了那栋亮着灯光的居民楼,看到了被灯光照亮的桦树,看到了行政中心的兴趣班,看到了井九在学琴,看到了那个叫做花溪的小姑娘抱着雪姬在等待室里看幼稚的动画片,看着他们走进地铁……
那些画面不是连续的,信息却足以得出一些结论。
雪姬也许是想收服井九这把绝世之剑,也可能对那个叫花溪的小姑娘有什么想法,但她是真的在藏自己。
不是藏天下,而是藏自己。
她不愿与这个世界接触,因为害怕。
——陛下居然真的害怕那台电脑。
这个事实给欢喜僧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冲击,一时间竟像桌子对面的伊芙一样茫然。
房门被推开,曾举走了进来,确认伊芙只是精神受了些震荡,没有受到损害,松了口气,望向欢喜僧,发现他的精神世界也处于激荡之中,不禁有些担心。
基于很多可以被理解的原因,朝天大陆的人族修道者最畏惧雪姬,却没有人会生出厌憎这种情绪,在他们精神世界最隐秘的地方,甚至对雪姬都有崇拜的意味,而欢喜僧对雪姬的狂热明显有些过头。
欢喜僧稍微冷静了些,走到窗边望向白茫茫的大地,沉默不语。
曾举的圣人心忽然有些不安,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他望向欢喜僧的背影,说道:“解了她的神魂,不然会有后遗症。”
欢喜僧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依然静静看着窗外的雪景。
如果再过段时间,伊芙依然处于现在这种状态,精神方面真的会受损,就算事后醒来也可能变成白痴。
房间很安静,气氛渐紧张。
伊芙一无所觉,看着洒在桌上的那些茶水,思想不知道去了何处。
就在这个时候,一滴茶水悄无声息从桌上飘了起来,准确地落在她的眉心。
她的眼神渐渐清明,还没有醒来。
也许是担心她忽然醒来会惊动什么,那些茶水无声而动,在桌面上排成了一行文字。
“不要出声,不要动,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这时候曾举就在房间里,用茶水写字的人肯定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欢喜僧看着窗外的雪,忽然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抹突如其来的笑容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显得非常诡异。
“我明明在黑暗而没有出口的海底飘流,为什么会看到那道亮光?”
“为何这个世界上会出现九个黑色的太阳?”
“我是受到了陛下的召引,被她拯救,那些怪物呢?”
“它们是来杀她的,因为畏惧她。”
“无意识的存在为何会生出畏惧?因为暗物之海感受到了被毁灭的危险。”
“是的,我没有错。”
“陛下暂时不想去那边,那么我去。”
这些话不是诗,更像是疯子的呓语。最后的“我去”两个字也不是脏话,是他表明自己的想法——他要再次进入暗物之海,去寻找收服那些怪物的方法,去找到解决这个终极问题的答案。
曾举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凝重说道:“没有意义。就算你推测的是对的,那些怪物害怕雪姬的存在,雪姬真的有可能成为它们的君王,她也没有办法阻止暗能量在这个宇宙里的蔓延。”
“那天在烈阳号上我说过陛下有可能找到方法,如果真的找不到……麦田没有意义,何不一把火烧了?”
欢喜僧面无表情说道:“如青烟一般在烟雾里存在着。”
如果说青山祖师想的是带领整个人类战胜暗物之海。井九的基础想法就是代表人类走到更远的地方。欢喜僧则是想着如何能够让人类在暗物之海里生存下去,因为就像曾举说的那样,直到今天也看不到阻止暗能量传播的方法。
但在主星首都与赵腊月那场对话、与曹园的对话以及在烈阳号战舰上与曾举的对话,他都没有把话说清楚——就算雪姬成为那些怪物的君王,愿意接受人类的投降,也无法阻止暗能量在这个宇宙里的蔓延,那么她该如何安置人类?
“人类以灵魂形式存在有什么不好呢?”
欢喜僧平静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穿过破裂的玻璃去到市政厅外的远处,仿佛要传遍整个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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